甄思旺看着妻子在**大喊大叫，大肚子把被子顶起个尖包。他想上去帮帮忙，却被他二娘推着脊梁沟，给撵到了堂屋。门口的一棵杨槐树正热闹的开花，蜜蜂嗡嗡的飞来飞去，一股子香气儿直直的钻进他鼻子。可他无心瞅花，也无心闻香，烦乱的渡着步子，在屋内屋外来来回回。那样子，恨不得娃让他生才不着急。

好不容听到哇的一声哭叫。他便迫不及待的跑进里屋。大声的问：“生个啥。”

思旺老婆王大妞也顾不上疼，问的也是这句话。

“生哩啥”。二娘咧着嘴，带着气儿说：“又是个丫头片子。”说完，眼角蔑了王大妞一眼，把三丫头用烂棉花套子简单裹了，扭着屁股自顾自的回去了。

甄思旺爹有姊妹四个，三兄弟，一个妹妹。思旺爹是老大，他爹和他妈1960年饿死了。接生的是二爹家的二娘。三爹年轻的时候当兵，后来分配了工作在四川。这也是老甄家第一个吃国家粮的人，不管谁提起，都引以为荣。他的姑姑嫁在南山，修建丹江大坝，姑姑举家搬迁到湖北的大柴胡了。

到了思旺这辈，甄思旺弟兄四个，没有姐妹。他二叔六个儿子一个闺女，三叔是国家人员，子女少些，一儿一女。就这，思旺一家在甄家庄也是大户人家。四兄弟中他排行老三。他的大哥又生了三个带把的家伙。二哥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弟弟也有两个儿子。甄家缺女子。没想到，到他这儿竟然不歇气的出来两个女子。长兄如父，他大哥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甄思旺心里有愧，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他亲爹。

甄思旺不甘心的爬在床沿上，掰开孩子的小腿，看了一眼孩子的下边，便气势汹汹的走出房屋的门。随着外屋大门哐当的一声，王大妞“妈呀，妈呀”大哭起来。提溜起**的女娃就想扔到尿罐里。幸好大女甄叶儿、二女甄草儿看见了，吓得哇哇大哭，才算捡起三丫头的一条命。

那会儿，已经开始提倡计划生育法，但是，还不算严格，说什么“一胎少、二胎好、三胎、四胎偏多了”。虽然甄思旺已经生了三胎女子，他坚信，天不绝他这一门的。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他这三门绝了户。咬着牙下了决心，不生儿子决不罢休。村组干部也去他家做过思想工作，念着啥文件，说是男孩女孩一样好。他一听就来气，既然一样好，你们咋球不光要一个女子呢。

尽管村干部这么说，但是话又说回来，法大大不过人情。乡里乡亲，又都是甄姓，家门自己，村干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其甄思旺加大马力的冲刺。终于生下他命中的男娃，虽然交点罚款，总算有了根。甄思旺高兴，花三块钱请外村看宅基地、看风水的唐先生，给儿子起名“甄中华”。意思不言而喻。他大摆满月酒，喝得昏天黑地，嘴里还乌拉乌拉的喊儿子。王大妞有了儿子，腰板也直了大半。甄克旺骂她的时候，也偶尔的敢顶顶嘴。甄克旺就说：“你个逑型女人。”

甄家庄紧挨着丹江，丹江十年九年都在发大水。歌谣唱：大水滚滚浪滔天，十年就有九年淹。卖去儿子把米换，又卖女子把说捐。饿死黄牛打死狗，灾民野外哭皇天。害河啥时能治好，百姓才能无灾难。

一到秋天，落场大雨，便是甄家庄人的灾难时刻。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全部到河里摸庄稼。芝麻抱着团，却是青栓。红薯拳头大，包谷穗还带着红缨，刚好能烧着煮着吃。这样的光景，致使甄家庄一贫如洗，年年要靠国家的救济勉强度日。

因为穷，甄家庄的娃娃上学特别晚，而且还得公社干部挨家挨户做工作。说，新社会的孩子再不能做睁眼瞎了，得学习文化，有了知识才能更好的为社会主义服务。宣传是宣传，思想是思想，甄家庄的人没想那么多，他们也知道娃娃识字是好事，然，两块、三块的学费对他们来说，是个大数字。

自从有了儿子中华后，村人便不再直呼甄思旺大名了，而是喊他思旺叔，或者思旺伯。他老婆王大妞的名字也被忽略了，被喊成了思旺婶。虽然叫法不一样了。但是，思旺叔高兴，这种叫法意味着他甄思旺以后就是甄家庄老门老户的人家。随着叔伯的延伸，便是爷爷、太爷、太老爷……。

这种叫法等于提前给他增高了辈分，他一激动，又是两大碗黄酒，醉醺醺摸到床边，喊王大妞，让我赶紧再上一伙，那玩意憋哩很，不定这一枪下去，又是个带把的呢。王大妞木搭理他，随手便把他按到**，思旺叔伸着的一只大手还木有摸到王大妞耷拉到肚子上的布袋**，就发出巨大的呼噜声了。

思旺叔在穷得叮当响的甄家庄，日子还算能过得去。他有一技之长。懂牛，会看牛的好坏，他渡着步子在牛身边走一圈，把牛嘴掰开，如此便知道牛的年纪。牛牙口的好坏决定牛品种的好坏。买牛和卖牛两家经思旺叔一撮合，成交之后，也会给他一点好处费。五毛或者一块钱，有时候，也是一包烟，好赖不定。小气的给包一毛五分的“湍河桥”香烟，大方的给两毛五分的“白河桥”。也有最小气的是给包五分钱的“山羊娃”香烟。这样的人家，思旺大叔尽管心里不得劲，但是回头一想，终究是穷，多少也是心意。就随之心安。有了这些经济收入，思旺叔在甄家庄的光景也过得马马虎虎，四个娃子稀哩稠哩总算饿不着。

在那个以牛为门户的时代，思叔的技术炙手可热，加上他老实厚道，心善待人。乡里乡亲，认识的不认识的，看见都点头笑，所以，他在方圆几十里没有落下坏名声。思旺大叔挣的烟自己不吸，基本都招待客人或者送给至紧亲戚。有时候也拿到村里甄老高的代销点换点小东小西。

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思旺叔丫头多，娇贵不起。儿子少，稀罕得不得了。他就把这句话给翻个个。三个丫头也知道**金贵。处处呵护照顾。这小子打小就在大丫头的背上。到哪里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一下。谁要是敢碰中华一下，三个丫头齐刷刷的上去。打不过就哭，直哭得天昏地暗，眼泡红肿，看到的人无不痛心疾首。自此，谁也不敢惹思旺叔家的宝贝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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