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路灯下面，他那黝黑的肤色显得有些黄，腮帮上浓浓的络腮胡偶尔也动几下，似乎**了笑意。酒气混杂在汗里冒出体外，他自己都闻到一股酒味。他索性把披在身上的荧光马甲敞开，把里面的汗衫也卷至胸口，这样更凉快些。

“老程，上工了？”一辆轿车缓缓地在他前面停下，车窗里探出一张熟悉的脸——那是环卫处的刘科长。今天运气好，如果还再喝下去，这个月可就成了杨白劳了。

“刘科长好！”程实马上跑过去听训话。

刘科长说：“复兴路和和谐路不用扫了，留意一下就行。团结路你要下死工夫，那里洒下了许多沙子。”

程实笑嘻嘻的回答：“请领导放心。”

程实径直到了团结路。看着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沙带，他的脸上皱得像柚子皮一般。路面有个小坑。汽车经过时颠簸几下，细沙顺势滑漏下来，一路漫延开去，足有两公里远。

他**汗衫，挂在旁边的树枝上，把荧光马甲披在身上，开始劳动。他把它们扫到一起，用编织袋装着运到附近的垃圾站，往返二十次才运完。忙到后半夜才结束。他回到挂汗衫的地方，擦汗、抽烟。

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他想回去休息，但一想到工程车大多是这个时候出来，为了保险起见他干脆守在那里。

突然远方传来马达刺耳的轰鸣，他抬头一看，只见一辆轿车飞驰而过。因为速度快，经过小坑的时候，巨大的反冲力把轿车的后盖弹开了，并掉下一只密码箱来。

“喂！——”程实朝汽车喊道，可是汽车已经离开很远了，转眼便无影无踪。车牌都看不清楚。

“也许他还会回头的。”他想。他把密码箱拿起来放到路边，等那人回头好还给他。五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程实足足在那里等了一个小时，还是不见那辆汽车回头。

走在回家的路上，程实还在想着背后编织袋里密码箱的问题。到底要不要报警？妻子的病需要一大笔钱，女儿读书也要钱。人生需要面对许多的选择，在金钱和道义之间的选择又是最难的。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征求小马的意见，可惜他现在已经坐在火车上了。

他确信密码箱里装着很多钱，或者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他也知道，这时候如果走错了一步，代价将是很昂贵的。为了搞清楚这个代价到底有多昂贵，他得求助一下同乡。

他满屋子转了一圈。藏在门背后不行，藏在床头也不安全，藏在塑料衣柜里面衣柜也许支撑不住。他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思索，忽然想到了床底。他掀开床垫，把箱子藏到下面，然后撒一泡尿把它圈住，这样金银财宝的灵气就跑不掉了。他从老人那里得来的经验：人在野外发现横财，用的都是这个办法。

在别的厂子，程实还有几个同乡。因为小马是艺人，程实从来不敢请他们到他这里来喝酒，都是程实到他们那里去。今晚也不例外。

有一个同乡在食堂里做厨子，喝酒的地方就在那里。四个男人，都光着膀子，吊扇在头顶上嘎吱嘎吱的悠悠转着，还是热。但是大家都不觉得，依旧谈笑风生。程实说：“说来好笑，和我同租房子的那个艺人，他问我如果可以选择，比如说给我当县长、给我当明星、给我当富翁、给我找到理想的工作……我将会选择哪一样。”

大家的答案都不一样，有人选当县长，有人选当明星，有人选当富翁。县长有权，权可以赚钱。富翁和明星有钱，有钱也可以买权。程实本想从他们这里得到标准答案的，谁知道越听越糊涂，于是再问：“如果你们捡到一个钱包，你们会不会上交呢？”

这回大家的意见比较统一，都说不用上交，因为不犯法，最多受到道义上的谴责而已。这才是程实想要的答案。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第二天中午，换了班，他绕道去附近的一个寺庙烧香、拜神、求签。得了个上上签。法师对他说，这个月是他十年来的最好的运势，想要的都得到，不想要也会主动送上门来。直说的程实的心里美滋滋的，多给了十块钱的香火钱。法师说，就这十块钱，恐怕对不住他的好运，程实又多给了十块。

这箱钱注定是自己的，他想。所以回到家以后，他心安理得地躺在**睡个安稳觉。不过也睡得不够踏实，他常常在尿的骚味中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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