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晶晶说：“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杨思妮说：“你想哪里去了，这方面你不用别人提醒的，不为工作，我就不能关心一下你吗?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当你是妹妹的。”

牛晶晶是独生子女，没有姐姐，这些年不乏愿意当她哥哥的男人，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从另一个女人口中听到“妹妹”，心里微微热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就低头喝咖啡。

想到在电影院她对自己的包庇和友好，牛晶晶觉得，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就听见杨思妮也叹了一口气，“其实，还是你这个年龄好，再有什么烦恼，有年轻这个底子在那儿垫着，不像我这个年纪，是输不起了。”

牛晶晶觉得再不说话不行了，忙忙地说：“我还羡慕你的状态呢，事业、家庭都有，孩子都那么大了，自己还这么年轻漂亮，我要是能像你这样，真是什么都不愁了!”

杨思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审视了她一会儿，看到她的表情真诚，目光毫不躲闪，确定她不知道公孙鹧鸪的事情，暗暗松了一口气，把背慢慢地靠回了椅子上。

“总算还有人不知道，总算在有的人眼中她还是个成功、幸福的女人。”

杨思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需要别人的肯定来支撑。

这么些天，第一次这样神经放松，可是一放松，怎么竟有点想哭?

“不能哭，不能哭，再怎么也不能在同事、部下面前哭。”

“可是，能在谁面前哭呢?”

这些天，她在父母、公婆，还有儿子面前，都是一忍再忍，把眼泪咽了一肚子，现在只要再投进去一块小石头，不，一粒沙子，眼泪的洪流就要决堤。

“我怎么不愁?都愁死了，要是能回到你这个时候，就好了，好多事，我都要重新选择，不一定嫁给他，嫁了也不一定要生孩子，弄得自己彻底被动。”

牛晶晶笑了，突然冒出来一句：“思妮姐，是不是有帅哥追你，让你烦恼啊?”

杨思妮骂道：“胡说八道!你这样爱拿我们老女人开心了啊，你妈妈没告诉过你不敬老不可以吗?”这种口吻一出来，气氛突然轻松起来。

“那你还有什么烦恼?在我们心目中，你根本就是生在凡间的八仙女!”

“仙女?咳，天知道!”

“说真的，一个女人要怎么才知道应该结婚，应该生小孩了呢?你当初是怎么下的决心?”

这个问题，杨思妮这些天反思了不止一次。

“我当初啊，当初知道什么?碰到一个男人对我好就嫁给他了，有了孩子就生了，根本不懂得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等到明白过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是年轻，不知道怕。”

“可是这些事情可能就是不能多想，不管对错，趁着年轻做了就做了，像我们现在，想来想去，结果也想不明白，时间倒都想掉了，搞不好都弄得嫁不出去。”

互相这样剖白，谈话已经接近知心的地步了。

这本来是同事之间、上下之间要避免的，杨思妮和牛晶晶都深知而且恪守这一点，可是现在，她们就是想践踏这种习惯。

各怀心事的她们有一种强烈的需要，需要和最不合适的对象一起，一起破口大骂，一起哈哈大笑，或者眼泪鼻涕地大哭一场。

原来在职场摸爬滚打、锤炼出来的纯金一般的自制力，现在成了软泥，成了泥汤水，两个女人迅速现出女性情感强于理智的原形。

那些雷打不动的规则显得软弱无力了，它起初还跳出来提醒，后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就闭上讨厌的乌鸦嘴，讪讪地走开了。

杨思妮用指甲弹了弹空杯，说：“好喝，你也喝点吧。”

这次叫来一瓶红酒，挥手赶走侍者，倒了满满两大杯，自己先灌了几口。

牛晶晶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半，然后说：“这种喝法最野蛮，让人家看见两个女人这种喝法要吓死了。”

“吓死就吓死，吓死别人也比憋死自己强!”杨思妮说完，自顾自笑了起来。

牛晶晶也跟着笑了。

这一笑不要紧，竟然像吃错了药，两个人止也止不住，嘻嘻嘻，咯咯咯，呵呵呵，嘿嘿嘿，直笑得眼泪流了一脸，按着肚子喘不过气来。

一笑好像笑出了情绪，两个人开始专心喝酒。

“当”地一声碰杯，然后一饮而尽，再倒，再“当”的一声，又是一饮而尽。

渐渐觉得，通.体.舒.泰，腾.云.驾.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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