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烈的寒风不停地击打在人身上，完全抵得上散乱的皮鞭在凌空挥舞，不由吕子波不连连打着寒颤。

“菊香呀菊香，今天怎么就偏偏和我过不去，咋还不快快赶着牛羊从我住着的小屋后边经过呢？”

站在大堰塘角落边的他把双手交叉着袖在大衣的袖笼里，却一直觉得冷。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头上光着枝桠的核桃树，阵阵冷风像毒蛇一样从裤管里快速向上钻去，连连升起的寒意瞬间又袭遍了他不算太单薄的全身。

“阿嚏。”

拿出一只手安慰了一下鼻子后，吕子波只好用发黄的破旧军大衣使劲裹住自己的身体取暖，同时原地踏着有些僵冷的双脚努力抗拒着严寒。真恨不得自己的双眼前边突然长出了一副望远镜伸在鼻梁上，一下就能看见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所有一切；或许马上就能寻找到仍然还不见人影儿的大姑娘菊香了。

十八岁的菊香是生产队里公认的最漂亮的好姑娘，和吕子波偷偷相好也快到大半年时间了。她的父母并不同意她与吕子波交往，两人当然就无法正大光明地来往，更无法讨论继续而深入发展下去的相关事宜了。

“人家是省城的干部子弟，虽说现在不得不窝在我们**村里吃苦，但是迟早会离开我们这里，不会真正看上你的!”

每次围在饭桌上开饭的时候，菊香的爸爸都要对她“传经布道”，好像当爸爸的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看得十分透明，少了些遮掩一般!任由爸爸的嘴里说个不停，一开始还笑着反驳几句的菊香最后也懒得发言了，就当自己的爸爸是一个喜欢念经书的老人得了!

菊香虽然对爸爸说给自己听的话不太以为然，心里却还是明白当爸爸的说这些原本也是为自己好，担心女儿一失足成千古恨!

把爸爸有一部分话听进自己心里去的菊香心里偶尔也会千丝万绕――波哥应该不可能在我们**村里扎根下来吧？他究竟属于哪种本性的人呢？

吕子波是省城的干部子弟不假。

尽管他的妈妈并不愿意把他送到“贫下中农”那里接受再教育，但是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也是事实；要不原本长得白白净净，发育得像根竹竿的吕子波会被贬到**村来？当着小官的父亲却偏偏要发配自己的小儿子到离家几百公里外的**大队插队，美其名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也好，吃了两年多苦后倒把他的身体锻炼得结实了许多。

“妈的，这两年多时间里可把老子饿坏也累坏了!这下好了，老子终于也赶上回省城的末班车了；不过总得在**大队留点什么作纪念才对得起自己在这**沟里吃的苦吧？”

缩着手脚不停地望着自己小屋后边的羊肠小道，吕子波终于听到了牛脖子下面吊着的铃铛声音和山羊的咩咩声响起。他估计也希望是菊香赶着值钱的牛羊回家了；拿出一只手把自己脑袋上零乱而脏着的头发使劲向上推着，忽然觉得头皮发痒，又赶忙拿出另一只手放在脑袋上一阵乱搔。

牛和羊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这些值钱宝贝的屁股后边跟着一个背着大背兜，穿着红色棉袄，扎着黑色长辫子的清秀姑娘。

又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黄色军大衣，低下头看了一下有些发红的双手，吕子波快速地用嘴在上边哈了几口气，然后又用手弹了弹大衣上原本就被弄脏了的地方，这才向菊香回来的方向低声叫了起来。

“菊香、菊香。”

背着一背兜从山上捡回来的柴禾弯曲着身体正专心盯着前边的牛和羊走着的菊香忽然听到了吕子波喊她的声音，这才努力抬直身体向堰塘角边的核桃树下看；那熟悉的身影正缩手缩脚地闪现在自己眼前，菊香两只眼睛里顿时闪现出一片明亮来――心里有些高兴也有些害羞。

吕子波快速地向四周看了一遍，除了听到寒风不知疲倦地继续肆虐的响声；除了堰塘里的水正在被迫鼓着波浪的拍岸声；除了菊香赶着的牛羊正向自己这边走来的步伐声，就只有一大团包围着自己的寒冷空气正在促使自己继续缩手缩脚。

“波哥，什么事呀？天气这么冷，你应该在你那小屋里坐着烤火才好嘛!”

被背上背着的柴禾压得腰有些弯的菊香脸儿红红地对快步走向自己，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吕子波说。

她因为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同时背着不算轻的柴禾，浑身正略有些冒汗，并不觉得天气特别寒冷，但她又清楚干站在堰塘角落边上等着她路过的波哥身上一定很冷。

“你看，这是什么？”

吕子波一只手紧裹着自己身上的黄色军大衣，另一只手像变戏法般从裤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在菊香面前一晃。纸上除了黑颜色的字体外还有一个红色的圆形东西印在上边。

“什么呀，这是？”

菊香虽然只读了五年书，但还是认得不少字的。要不是家庭条件局限而放任她读下去的话，按今天的话来说，也许拿个大专文凭是没多大问题的。

“嘿嘿，是批准我返回省城的好东西!”

菊香听得一愣，眼睛里原本明亮的光芒立即暗了下去，失落感也一下从心里升起。从胸腔里升起的这股失落感和背上柴禾的负重感压得菊香心里一阵难受!正想问吕子波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大队时，已经“老马识途”回到自己家牛圈门口的牛和羊同时迷茫地叫了起来，就听见菊香家小四合院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估计是菊香的妈妈或爸爸听到声音后出来帮着把这些值钱的宝贝赶进圈里。

“波哥，我一会儿来找你，我得先回去。”

一直站着与吕子波说话的菊香脸儿更红，额头上有了些细汗。多半是背着一背兜沉重的柴禾站在那里与吕子波交谈，很费力和累人的原因!

吕子波看着菊香白嫩而漂亮的脸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她弯曲着的背影行着长长的注目礼。见菊香的背影进了她家大门后，吕子波这才抬头望了一眼马上就要穿上黑色衣服的天空，俯下身捡起核桃树下的一块薄片石头使劲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摔去。石头片在水面上如同蜻蜓点水般向前几个起落，终于像泥牛入了海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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