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羞愧，怀疑，象一张无边无际的网一样，**地笼罩着我。不回去面对又不行，回去见面了，又不知道怎么办.

路边枝叶唰啦唰啦地从我们身上刷过。阳光透过葱笼的枝叶，洒下千丝万缕的光辉。尘埃在光辉里漂流，变幻。各种各样的蜂子在花藤花枝上嘤嘤嗡嗡，忙忙碌碌，各种各样的蝴蝶成双成对穿梭花间，亲亲密密。林子里有啄木鸟梆梆的啄着树干.兔子见到人还不跑远去.山顶不时传出几声老鸦的哀叫.时有蜥蜴蹿进枯叶草丛.还有逃遁的蛇影.

兰花开了.

碧绿的剑叶中开放着一枝枝嫩黄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幽香阵阵.

缘缘对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很好奇，一路左顾右盼。我随手扯了两枝兰花给她玩耍。她很喜欢，闻了闻花，摸了一下其间一朵盛开的花朵，笑甜甜的说:

“谢谢爸爸!这花，好香好香呀。我都拿回去。这枝送给妈妈好吗?”

“好的.”我嘴上随便应道。心里还在想着该怎么办?蕙儿，兰箐子……为什么现在来找我呢?这么多年，她从不写一封信来，无声无息，就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以前，我多想她来信叫我回去啊!那时候，不但要面对生活上的困难，还要面对世态炎凉，冷暖人情，特别是要面对哥哥，小华，嫂子，我们三家相离十多丈远，早不见晚见，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那时候和她重归于好，也不会面对这些困境，也不会和蕙儿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现在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他们突然来……怎么办呢?现在她怎么这样富有呢？还开着小车来……

“你们几个人来的?”

对他们的到来，我心里很紧张，脸和头皮感到都象抹了一把浆糊一样。我不得不打听明白。缘缘还在朝树林里张望，不知道看有没有更好的花朵，还是搜寻更新奇的事物，没有在意我的问话，于是我又问了一次。

“有妈妈和我，还有司机姑姑呀!”

“就你们几个吗？”

“是呀！”

“那车，是你们的吗?”走在林子里，我看不到家。有家的那边，被一片野樱桃树林遮住。热烈的阳光把一枝一枝密密麻麻的樱桃照耀得亮红，亮红。

“是呀!”缘缘高兴起来，不再到处张望，“爸爸回去了，天天开车带我和妈妈出去玩，好不好呀?”

“我……”

“好不好呀，爸爸?”缘缘抓住我的肩膀摇了摇。手上的兰花拂面，油油的，香香的。

“我……我不会开车……”

“妈妈就会开车呀，爸爸不会，我才不信!”

“你妈妈会开车了？”我吃了一惊。

“是呀！”

“那--你们是来作什么的?”

“来接爸爸回家呀？”

“这……”我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等待着缘缘再讲什么话来。

“爸爸，你不回家，是不是有狐狸精缠着你呀?”

“恩?”我楞了一下，反问女儿，“是你妈妈教你这样说的?”

“是呀！妈妈说，你不回家，这里一定有狐狸精缠着你。”

“她……”

“爸爸，狐狸精是妖精，会吃人的呀！现在在哪里，我们去打死它，就不会再找你了呀。你告诉我，在哪里呀？”

“没得.”

“没有?我妈妈说有呀?”

“你妈妈才是……”

“不是的，不是的，我妈妈是人！”缘缘摇着头，突然，像什么都明白了一样，惊呼了一声，“哦，是不是妈妈吓你，说要吃你，就把你吓得不敢回家了呀?”

“那--你妈妈为啥不给我写信啊?”我有点啼笑皆非。

“妈妈说，我们不知道爸爸住的地方呀?”

“不知道我住的地方?”

“是呀!”

“哪里是--”

我不相信。竟然连女儿都骗！那时候，兰箐子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当时没有纸，云裳把我的地址写在快餐盒盖上面，让我看了后，兰箐子拿出一张一元的纸币，让云裳抄在上面，怎么会不知呢？

“爸爸，你为什么不给我们写信，不告诉我们地方呀?”

“我……你妈妈……那现在怎么知道这地方了的?”

“不知道呀，前天我上学回家，妈妈高兴得哭了,说我们能见到爸爸了。现在我们就来了,都找到爸爸了呀.”

还有这样的事吗？不是吧，五年多才找到这个地方？我半信半疑。……可是，现在她们已经找来了。这一切，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话，我们走过了几个**沟。家就在前面半山坳里，周围散落着几户人家，村公路从山坳下面穿过。路过去是另一个山村，姐夫就住那边村后的槐树下；路来的地方，是另一个山村，山村的那边就是集镇。今天逢集，路上不时有三轮车嗵嗵地通过，有载人的，有载货物的，有载牲畜的。有三轮车人家，自修路家家相连。湾里陈家就通过我们小院外边，接上哥哥家的路。

“哦，我知道啦！”缘缘突然笑道，“你不是怕妈妈吃你，你是怕妈妈会打你，所以不敢回去，是不是呀?”

“妈妈打过你吗?”

“打过呀，好痛好痛.”

“你不听妈妈的话,是吗?”

“谁叫那些小坏蛋,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呀？再敢说，我还要把他的鼻血打出来.”

听着缘缘的话，我感觉她们的艰辛。可是，她为什么这么有钱呢?出远门，还开小车……

“爸爸，白鹭呀！”

缘缘用兰草花的手指着前面得山崖，惊呼了一声。有两只朱鹮鸟从黑幽幽一带松林飞向江北的山谷中去。这地方，每天都有来山沟水田找泥鳅吃的朱鹮鸟，全身雪白，头和嘴鲜红，脚爪也是红的。在汉水北边深山老林的大树上筑巢做窝下蛋。

“不是的.是朱鹮.”

“朱鹮呀?”缘缘惊奇地睁大眼睛,“是不是书上说的那个朱鹮呀?”

“是的.”

“老师说，朱鹮只有中国陕西的洋县有二十三只，日本有五只。妈妈要是知道爸爸在有朱鹮的地方，没有我的时候，妈妈就找到了爸爸.”

“哦--你念几年级?”见女儿知道自然课，我好奇地问。飞向江北那两只朱鹮已经不见了踪影。

“二年级呀。”

“二年级啦?你这么聪明啊？”

“爸爸妈妈都聪明呀!”

看着怀里的女儿，我惊讶地“咦?”了一声。没想到想到女儿这么会讲话。

“怎麽啦?”

“还是你妈妈聪明能干.”

“那,爸爸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妈妈呀?”

“是你妈妈不喜欢我!”

“不是的。妈妈说，这辈子一定要找到爸爸，下辈子，你们还要在一起，我还是你们的女儿。”

“……”

“爸爸，你喜欢我么?”

“你这么聪明,哪一个都会喜欢的.”

“我不要别人喜欢，只要爸爸妈妈喜欢。”

“哦。”我应了女儿一声，想着怎样面对今天的见面。突然，女儿期待地问：

“那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我们的家呀?”

“你妈妈叫你这样问的?”

“妈妈说，你要是不回家，她就要和你在这里闹一辈子。我怕!你喜欢我和妈妈，就会回家，你们就不会吵架了。多好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缘缘又问.我说: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这是古代的家,我们现在的家,可好呀!有电视机,布娃娃……”

“哎，你妈妈在做什么工作?”

“妈妈办工厂呀.”

“办厂?你妈妈当老板了?”我惊愕不己，停住脚步，放下她想问个明白。

“好多人都叫妈妈是老板呀!”

“你们住哪里?”

“城边上呀!”

“那个城边上?”

“就是我们那里的城边上呀!妈妈说，那时候你们回去，就在那里种庄稼，养鸡，养鸭，养猪，等我出世叫爸爸妈妈呀!”

“是不是水中间有个**，山前有两间破瓦房……”

“不是，不是，是楼房，好漂亮的楼房，和画报上的楼房一样。有桥到我们的家门前，水里有汽艇，有鸭，有红鲤……”

“那里是荒山野岭啦?”

“爸爸这里才是荒山野岭，”缘缘不服气，“我们那里是城市，可好啦！好多人，好多车，好多桥，好多高高的楼房。爸爸回去就是城市呀!我们厂里有好多人干活,有的厂作衣服,有的厂作石头像,有的厂养猪呀，鸡呀，羊呀，牛呀，鸭呀，还有好多庄稼，还长玉米棒棒……煮玉米棒棒，可好吃呀.”

“你妈妈现在是个啥样子啊?”

“呀,你刚刚记得妈妈,怎么又忘啦?妈妈穿白**,好靓。好多人都说我妈妈靓，和我长得一样。你看我呀!”

“记得,记得!.”

我又抱起她朝前走。突然，缘缘又惊呼起来:

“朱鹮!——爸爸，又有朱鹮!”

有三只朱鹮顺着汉水飞翔。我见缘缘很感兴趣，就快步蹬上旁边一个高出树林的大山石，让她眺望朱鹮飞往天水碧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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