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来的事，是爸爸、叔叔、南平告诉我的。

他们在现场做笔录，爸爸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忙着搬阿彪去医院，妈妈站在我旁边，瑟瑟发抖，流着眼泪。记忆里，那是妈妈为我流的最后一次眼泪，因为后来我都是他们无能为力的，放弃了的，说不动，劝不动的古怪孩子，眼泪再也没有触动我醒悟的能力了，渐渐地，像妈妈后来和我说的，她是心都操碎了，眼泪就那一次就流干了。

再后来的事，就是为了我能够上大学，不给我的政治面貌里留有污点，叔叔和他家人谈话，说如果走法律渠道，吃亏的只是他们，因为他们七个人打一个人，手里还有凶器。他们家的也就说那算了，双方各自承担一半的医疗费，我家再拿出三千元来做赔偿，那件事从头到尾花了七千块左右。事情也算是解决了，从那以后，父亲是一年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也不曾叫过他一声爸爸。后来阿彪出院的那天，我在叔叔的笔录里，无意的记了阿彪家的地址，没想着一年后的今天，却是也派上了用场。

“我们总共就拿了阿俊五百，吃了饭，买了烟抽，现在只剩下这么多了，要就拿去好了。”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的摔出一叠零钱在地上，不无愤怒的说。南平从地上捡起来，数了数，扔回到地上说，“你在赏花子吗？老子不稀罕。”我是看出来，就那一次，我看出在南平心里的那种小家子的气节，以前的那个磁场，就在他数钱的那个细节里，瞬间在我眼前土蹦瓦解。也就是那一次之后，我开始收回我真诚的心，慢慢的在疏离这个朋友，只是他们都没有觉察得到罢了。

“拿着你的臭钱走吧，阿俊，别说老子不仗义，带着你的这班人给老子滚。”南平**的握着拳头，怒吼着。

“阿彪，不想去蹲窑子就走吧，以后别让我知道你在欺负我的朋友，我是改邪归正了，不会在捅你，可我叔叔绝对会给你好看。”我见状，现场是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也不想在多生事端，便打发他们走了。阿彪一伙人扬长而去，钱也是没有谁在厚着脸皮再捡回去，他们在门口把摩托车的油门弄得轰轰响，半分钟后留下灯光里的一堆灰尘，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在寂寂的夜里。

“杂种的阿俊，你叫社会上的来整我。”南平狠狠的一拳打在阿俊的鼻子上，我是有点猝不及防。

阿俊捂着鼻子，只见殷虹的血，从阿俊的指缝间流出来，慢慢的滑落，地在满是油污的地板上，溅起轻微的花纹，却没有听到声响。阿俊抬脚脚就是狠踢，踢在南平的肚子上，南平连人带桌子，还有**拽着南平的阿秀，一并叠在后方，桌上的碗筷散得七零八落，噼里啪啦的摔碎的声音。小朱见状忙跃起来，扑向阿俊，只是地上好多油渍，小朱摔得个人仰马翻，没有能够伤到阿俊。

“够了，还没有闹够吗？”我吼到。

我们是这里的常客，店老板都认识我们，见那几个黄毛小子进来时也曾吼要报警，我说没得必要，报警了他们怕都参加不了高考了，老板娘面露难色，后来见我控制了局势，也就在一旁观战了，这时见碗筷碎了满地，可能心疼的又忙站起来说“赶快去医院吧，不要在闹了，你们我都认识，平时挺好的，怎么今天闹成这样。”

“老板，没事，碗筷的帐记着，我们赔你就是，都是自己人乐，不打了。”我忙说。

接着我转头看向南平。

“南平，今天的事，就这样吧，大家都吃了亏，这样算了，行吗？阿俊呢？”我说。同时看了看阿俊。

“给老子道歉，不是说算就算了的，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南平说。

“你给老子记着今天这笔债，迟早你得还”小朱拍拍身上的污渍，还有黏在袖口上的鸡丁说。

“阿俊，道个歉，这事今天就算了？”我望向阿俊。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女生说话了，“阿俊，道个谦吧，不要在打了”。

我转头看向柳美，她只是在后面呆呆的看着我，又看了看韩姝，她红着脸，还是那双忧郁的眼睛，像是有着能把我看穿的力量，我本想循着那双眼睛，找点东西，看看里面的我，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转念一想，那样的念头只是忽然而过，没有丝毫的痕迹。

阿俊看着场景，我想这时的阿俊一定在想：“动起手来我是不会帮任何一边，自己又势单力薄，别看他们几个都不同程度的受伤，好汉不吃眼前亏”。

“小科，是我做兄弟的不对，今天给你陪不是了。”说着走到南平身边，伸出右手，意在言和。

南平甩开阿俊的手说：“没得必要，今天就看在苏东的面子上，到此为止，以后有的是时间。”

阿俊也弄了个自找没趣，我看向阿俊，走吧，大家都散吧，去医院里拍个片子看看。

“哦”阿俊应了一声，没有在说话，只是递给我一支烟。

“南平，你没事吧，去医院看看。”我问南平。

南平脸上的血没有在流，只剩下黑色的干涸的血渍，像布置在面包上的芝麻，星星点点。

南平定点头，说“没事”。

我捡起地上的一百元，还有那一叠零钱，点了点，只有一百四十一块，有一块钱还旧的不成样子，看样子是洗过，还装了太久，我明白南平为啥会在捡起钱数后那么气愤，该是这一块钱的缘故吧。将用那些钱，自己又补了点，把摔碎了的碗筷钱算给老板，算是把帐単埋了。

走出饭馆时快十一点了，路上的灯光昏暗，只见华中的大门紧闭，校灯也奄奄一息，照着一群服狼狈的年轻人，拖拖扯扯的上了三轮车。

去医院南平、小朱、阿俊都拍了片子，医生甩着片子看了会说：“没什么大问题，流了鼻血的回去多喝点糖水补补，睡一觉就好了。”

从医院出来后已近凌晨2点，我和南平、小朱们打了招呼，君华骑着自行车，我骑着自己的，带着韩姝，同君华一道回家去了。阿俊和南平、小朱他们分开在先走了。走的时候，给我递了支烟说：“苏东，做兄弟的没得话说，以后大家还在一起。”我接过烟，给他点上说“先走吧，以后注意着点了，搬回学校宿舍住吧！高考没几天了。”阿俊笑笑，也没有说什么，就沿着医院的斜坡，颠簸着，到坡中间时，他把烟头朝我这里晃了晃，也没有回头。那个烟头，在我的视线里，划了好大的一个圈，我试着沿着那个像流星般逝去的痕迹里，找到内心深处的那点卑微的生存力气，也试着伸出手指，想要抓住那一抹划痕，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触到，没有触及到离去的那个朋友，我们在他家烤烟地理干活的，那个生龙活虎的男孩子，想起他母亲慈祥的为我们夹菜的光景，阿俊，灵魂的最深处，会有健康的，就像你的母亲，还是可以去包容，虽然没有我理解的你那样的透彻，但还是得为他们渐渐老去的容颜付出一点男儿的力量，再也不要去做那个坏人了，你伤害的不仅仅是南平和阿秀，还在折磨你内心最脆弱的神经和付诸东流的青春。我回想着，为今晚这一切的悲剧不该，心生凄凉，也让我藏在深处的那道伤疤，更鲜活了起来，一年前的那个秋天，那一刀，该是不该？直到停在我眼前的那个红色的烟头，在视线里慢慢的消失了，我才回头告诉南平，指了指韩姝和君华说“柳美他们几个出来就回住处去了，一会儿我送她俩回去”。阿秀固执的挽着南平甩开的手臂，对我笑笑说：“苏东，今晚谢谢你！”南平再次甩开阿秀的手。我看着这光景，对他们笑笑，什么也没有说。载着韩姝，和君华一起，行驶在遍地灰尘的街道上，微风吹进我的衣襟里，显得瑟瑟的冷，街灯混惑得有气无力。韩姝在后座，**的拽着我的外套。

“韩姝，冷就靠着我的背！”我说。

她把头轻轻地放在我背上蹭了一会儿，像是在找个舒服的位置，几秒钟后，她的脸就**的贴在我的后背上，听见微风中的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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