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我把扳指给了兰二少后，他心情大好，把我们的月钱都翻了一倍，活儿也轻巧了不少。

平日里我的活儿本来就少，如今更是清闲的不得了，于是没事我就拿出主儿给我的书看看。

我日常休息的屋子里住着四个丫头，除去一个我，还有一对姐妹和一个叫白洛的女孩。

至于那对姐妹，姐姐叫银枝，妹妹叫银月，她们的爹爹是兰宅里的账房，因此把两姐妹安排到二少院里过清闲日子。

但说起那白洛，倒不是自愿来这当丫鬟，而是被买来的的。她原本家住在济州，两年前和娘亲来都郡探亲，结果亲戚已经搬走了，在回家路上她和母亲走失了，一个小丫头又没有认识的人，无依无靠，结果被拐到牙婆子那里，后来又被卖到了兰宅。

那晚，白洛对我们说起她的身世的时候悲伤的不行，哭哭啼啼的说：“娘亲，洛儿想你。”这让我想到了从小就没爹没娘，连最亲近的主儿也辞世了的自己，忍不住同她一起哭起来。

我和白洛这一抱头痛哭可倒好，把银枝银月那两姐妹也弄得感同身受，也哭起来，于是当夜我们四个痛哭流涕，把掏心掏肺的话都说了出来，倒也算联络了感情。

因为和白洛她们关系近了，我和二少院子里的丫鬟也熟络了起来，有什么事情她们也都想着我，算是多了几个朋友，生活也多彩了起来。

至于挂在我脖子上的那枚扳指，我一直带着它，没同别人说过，也无人知晓。

时间流逝的的确很快，我就在平静与无波中过了这几个月。转眼入秋了，院子里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不光是院子里，就连整个大宅也忙了起来，把兰宅装饰的张灯结彩。

我心下疑惑，去问了管事丫头，她告诉我是中秋节要到了。

眼看着离中秋越来越近，来到兰宅的访客也就越来越多，二少每日忙着应邀客人，回到院子里的时间就少了起来，倒是给足了我们偷懒的机会。

听资历老的几个丫鬟们说，中秋节那天宅里的女眷是可以休息的，中秋晚上有放彩灯猜灯谜的，她们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有这等有趣之事我当然不会落下，我可是有些日子没出过门了，于是愉快应下。

到了中秋节那晚，我带着这几个月的月钱与银枝白洛她们一同出去游玩。

深秋的黄昏，落阳倾斜出一层轻艳而磅礴的金黄，慢慢的，浓笼的夜色一点一滴流淌开来，一轮满月悄然攀上凋零的枝头。

“瞧呀，月亮出来了！”身旁的银月指着当空的朗月喊道。

我们应声抬头，见一轮圆月正置于空中发着柔和的光。

不知何时，树枝上挂着的彩灯亮了，店铺门口缀着的桔色彩灯也亮了起来。

丫头们望着高挂的灯笼，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看着我：“兰指儿，你快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想来这几个丫头才跟我学认字不久，字也没认多少个，我笑了笑，向花灯上望去，念着;“中秋菊开，打一成语。”

几个丫头听后想了想，相顾无言，道：“我们连字都不认几个呢，哪里知道什么成语，算了，还是下一个吧。”

我向四周望望，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又念道：“似有嫦娥欲下凡，打一花名。”

看看她们的表情，呃、、、她们又相顾无言。

“那你来说，这是什么花。”银枝不甘后落，反过来考我。

似有嫦娥欲下凡，嫦娥下凡：“应该是，是月季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为什么呀？”几个丫头齐声问。

我笑笑，解释：“因为、、、”

“这个小姑娘真聪明，这谜底呀，就是月季。”还没说完，我的话就被打断了。转过头，原来是灯铺的店家。

店家看向我们几个，问：“几位小姑娘要不要买花灯，说不定会碰到好姻缘呢！”

小丫头们听了后蠢蠢欲动，问：“好呀，多少钱一个？”

“不贵不贵，”店家答：“二钱银子一个。”

“二钱银子一个，这还不贵！”银月惊呼。

“伯伯，您就便宜些吧。”小丫头们开始犹豫了。

“便宜是便宜不了了，但是如果你们连续猜对四个灯谜，我可以送你们一个。”店家笑笑，算是他活跃节日气氛了。

“好呀，那我们猜。”

“我刚刚听你们猜‘中秋菊开’这一谜面，那就来猜这个吧。”店家说，果然是无商不奸，偏偏挑刚刚没猜出来的。

几个丫头不会了，都看向我，问道：“会吗？”

我轻轻笑了，她们倒是看得起我。当年我只和主儿学读书认字，但成语却认识的不多。但我也不能让她们失望，中秋菊开，中秋是月亮节，菊开就是花开：“难不成是花好月圆？”

店家点头笑了：“还真答对了，小姑娘真聪明。”

我嘿嘿笑了笑，银月激动得跳起来鼓掌，银枝和白洛也崇拜欣喜的看向我。

店家又像花灯上看了看：“再答对一个就送你们个花灯，你们看这个。”

只见上面写道：“寂寞嫦娥舒广袖，打一舞姿。”

“写的什么？”银枝问。

我给她们念了，她们听后都埋怨道：“这也太难了！”然后又看我，问我会不会。

我摇头，我对音律的是可谓是一窍不知：“我也不会。”

她们更加灰心丧气，都一脸讪讪的

我看着那花灯，又看了眼店家一脸得意的表情，再加上几个丫头的一脸兴致缺缺，不自觉的笑了，这个场面可真和谐。

不想破坏中秋赏灯的兴致，略顿一下，我开口对店家说：“虽然这个我们不会，但我们毕竟答对了两个，不如你就卖我们个便宜些吧。”

几个丫头点头，眼睛齐刷刷的望向店家。

店家犹豫了下，看了眼花灯，才道：“你们买三个，我算你们四钱。”

四钱三个，还是不便宜，想了想，我贼贼的笑了笑：“我们四个人，买四个，你算我们五钱银子怎么样？”想当初我替主儿买药的时候，我比这还会讨价还价呢！

“算了算了，看你们几个小姑娘又赶上中秋节的，五钱就五钱吧。”店家妥协的很无奈。

我们相视而笑，每人挑了一个，付了银子。

我挑了盏黛色莲花灯，不知是不是因跟主儿待久了的缘故，主儿生前清傲，喜欢蓝紫色的东西，于是我如今也有这喜好了，其他人挑的都是红色、粉色，唯独我挑了盏蓝色。

街边杂耍卖艺的有很多，我们兴致不同，就约定先独自去玩，决定亥时在街口见面，我就独自逛了。

同样是受主儿的影响，我对书本的喜好要比杂耍卖艺大得多，就没有去围观卖艺，而是继续向前观光。

越走向街尾四周的人就少了，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向阳九巷今夜早早便静了下来。

反正也没生意可做，许多店铺都关了门，老板伙计都早早的去长生街赏灯了。

可向阳九巷的巷尾却灯火彤彤，在这条寂穆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显眼。

走近些才知道是家店，中秋节还开门，真是稀奇。

走上前，发现那家店门口也挂着盏花灯，画上有一女子正拂袖起舞，上面写着：“寂寞嫦娥舒广袖。”

一天碰到两盏同一谜面的花灯也算是缘分了。不知为何，“水袖”二字却在我脑中浮现。

“寂寞嫦娥舒广袖”，说的不就是水袖吗。

我虽不善音律，可水袖一词是在《广舞箸》里见到过的，怎么刚才就没想到呢，心里有些懊恼。可若真算起来，倒也是灯上的画提醒了我。

走进店铺，店里是卖字画的，因见不得明火，店里的灯都用帷幔罩着。

微弱的烛光在烛光中轻轻摇动着，几分轻灵几分萧瑟，倒是衬了向阳九巷的寂寥无人。

“小姑娘是来买字画吗？”声音自背后响起，我回头，见字画店的店主从后堂走出来，问我道。

“我就是随便看看。”我笑笑，四处看向字画。不知怎的，其中一幅画，竟似曾相识。

陡峭的崖壁上，寸草不生，却开了几朵紫色小花，与那凸凸的崖壁形成了鲜明对比。花在风中摆动摇曳着，致人于身临其境，栩栩如生。

我盯着那画看了好久，就是觉得眼熟，再看向店主，问：“那幅画卖吗？多少钱？”

店家抱歉的笑笑：“对不起，这幅画是我们老板画的，不卖。小姑娘再看看别的吧。”

闻言，我有些惊讶，问：“原来你不是老板啊？”

“我不是。”店家摇头：“我只是个伙计。”

点头：“好吧。”既然不卖，那我再看看别的。

我向别处看去，见店内摆放着的都是些十分有名的字画，像什么《韩悉在夜宴图》、《簪花侍女图》，就不知道是不是真迹。

而在这些名家名画的对比之下，那副似曾相识的画却丝毫不显逊色，不知这家店的老板是什么人，画工如此了得。抬眼看了眼店家，我开口：“你家老板一定是个才华横溢之人吧，画工如此精妙。而这店里放着的都是名家名画，相信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得来的。”

店家笑笑：“小姑娘可真是过奖了，我家老板只不过是喜欢字画才开了这么个店，也谈不上什么才华横溢。不过他若是知道你如此赞赏他，定会欣喜又小姑娘你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的。”

没有想到店家对自己的老板这样谦逊，不过在我看来那幅画画的真的很不错。

我再次看向那幅画，：“的确是很漂亮呢。”

店家见我对那幅画那样兴致勃勃，淡淡笑了笑，又问道：“小姑娘年岁不大，却如此喜欢字画，不知是哪家的？”说着，他便引我向后堂走去。

我跟店家进去，见内堂里摆放的画更加精妙绝伦，全都是上好的宣纸打底，四周全用金鎏雕纹的绸子镶起，我不由感叹，这可真是不同于一般的字画店。

听了店家的问话，我回答：“我是兰宅的伴读。”我这话可是自抬身价了，我只不过是个丫鬟，不过此情此景，我若说我是丫鬟，面子上也还是过不去的。再者说，伴读和丫鬟，也差不多了。

闻言，店家明显惊异了起来，仔细打量着我，呐呐道：“是兰宅的。”又眯起眼思索了半响。

我的目光一直看着字画，到没看见店家的表情变化。再回过头来，店家脸上依旧是客气随和的笑，向我介绍着内堂的这些字画。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外堂虚掩着的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店家向外堂看去，吃了一惊，又向我一辑，道：“小姑娘先看着，我有些事要处理，先离开一会。”

点头，我示意他自便，又有些好奇究竟是谁来了，也想外堂门口望去。

店家向门口走去，望见门口站着的人时，眉目不禁蹙紧许多。

我仔细的打量起来进来的人，是个男子，全身已辨不清颜色的丝质鹅绒衫还有未干的水迹，披散凌乱的头发滴滴答答渗出水珠，水滴子毫不留情的滴在门口米色的地毯上，出现一滩滩灰色水迹。

于是我的眉目也不自觉的蹙起，这算是掉进泥坑里了？

店家抿了抿嘴，把人掺进了屋子。

而我只看见了那人的侧脸，看不清眉目，也不知道是谁。

过了好久，店家才从屋里出来，对我歉意道：“久等了。”

“没事。”我抿嘴一笑，忍住想问那人是谁的好奇，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已脏的可以的地毯，问：“很难清理吧？”

店家也看了眼地毯，叹口气，很是无奈的说：“怕是要换条新的了。”

“唉。”我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又四处张望。

“小姑娘为什么喜欢那幅画呢？”店家突然问我。

“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张口问：“哪幅画？”

“我们老板画的那幅。”

歪歪头，我道：“也不是喜欢，就是，觉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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