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土炕上，梦寅妈头北脚南地躺在了炕头上。身上盖了一床自织的蓝白线相间的粗布花被，一头干枯的花白头发，无力的蓬撒在一只黑色的八角枕头上，苍白瘦削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直直地陷在深深的眼窝之中，灰白的**上干裂着一层带血的碎皮。

梦寅媳妇半跪在婆婆身右边的炕上，一手端着一只粗瓷碗，一手正在把一只盛有蛋花汤的羹匙慢慢的凑近婆婆的嘴边，嘴里苦苦地央求着：“妈，再吃一口吧！”梦寅妈没有张嘴，将头歪向了另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不吃了。”老人实在是不想吃东西了，她感到自己很累，累的她已无力咽下任何食物。炕前还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在用一块布巾轻轻擦去老人嘴角流出的一点汤水。

就在此时，梦寅猛地掀开了屋门帘闯了进来。

当看到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母亲时，他“扑嗵”一声，跪在了炕前。两只手使劲地摇着母亲的肩膀，大声地呼唤着：“妈，妈呀，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儿子不好，没能照顾你！妈，你看我回来了！”

梦寅妈听到了儿子的声音，眼睛里似乎有了些光芒，循声把脸又转朝上，寻觅着儿子的身影。两只瘦骨嶙峋的手，也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在空中摸索着，想尽快抓到自己的儿子。干裂的双唇动了动，声音很低：“回来就好。”然后，示意媳妇把她扶起来。

梦寅媳妇将手中的碗和羹匙顺手放到窗台上，把炕上的另一床被麻利地卷在一起推到炕头墙边，然后又俯下身子，将婆婆从头到肩一块抱起，挪向炕边的被卷，使婆婆较舒服地依靠在上面，最后又将那床蓝白相间的粗布被给婆婆轻轻地盖在身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利索而又有条不紊。

梦寅妈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着梦寅说：“寅儿上炕，快，过来！”梦寅见状，急忙脱鞋上炕，坐在母亲的身旁，又轻轻地，扳过母亲的身子，让母亲半倚在自己的怀里。这时的梦寅妈脸上**了舒心踏实的笑容。而后，她指了指站在炕前的男孩说：“生儿，叫爹！”梦寅这才注意到，屋子里除了母亲和媳妇外，炕前还站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叫爹？谁的孩子？”梦寅奇怪地问，顿了片刻，见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梦寅诧异的看了看母亲和男孩，最后又把目光射向身边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女人。

再看梦寅媳妇，对梦寅的话毫无反应，她低着头，又端起了那碗蛋花汤，想继续喂婆婆喝汤。“给我!”梦寅生硬地喊了一声后，便把媳妇手里的碗夺了过来。他一是想自己亲自来喂母亲，二是不想再让他厌恶的这个女人，再在自己跟前晃悠了。

梦寅妈用手挡住了儿子送到嘴边的羹匙，对着炕前站着的男孩继续说：“生儿，这就是你爹呀，快点叫呀！”小男孩怯生生的样子，可还是很听话地叫了一声：“爹！”，声音虽然不大，但梦寅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感到平生从未有过的陌生和别扭。

媳妇此时已下了炕，对着婆婆说：“妈，你还是先把这碗汤喝了吧，你不能老不吃东西呀。”说完，低着头，领着那个小男孩，知趣地退了出去，走时并将门帘轻轻地掖好。

梦寅此时才发现，手里的这碗蛋花汤还热乎着，便小心的对母亲说：“妈，来吧，我喂你，把这碗汤吃了吧！梦寅妈点了点头，很配合地张开了嘴，等着儿子把羹匙送到她嘴边……

一碗蛋花汤，母亲吃了有大半碗了，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也是梦寅妈几天来，除清水外唯一的进食了。老人用手将碗向外推了推：“不吃了，够了，把碗放那吧！”停了停又接着说：“把被卷好我依着被，你坐过来，让我看着你。”

梦寅赶忙依了母亲的要求，坐在了母亲的跟前。他握着母亲一双枯枝般干硬的手，仔细地端详起来。母亲毫无血色的脸蜡黄蜡黄的，两只眼睛和两边的嘴巴都深深地凹陷下去，显得两颊骨又高又尖，一张几近透明的脸皮下丝毫看不出一点肉感。见此情景，梦寅鼻子一酸，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妈，你怎么就瘦成了这样？难道她没给你吃饱是怎么了？”梦寅妈摇摇头说：“哪是呀，是我，吃不下饭。”“都是儿子不好，没能孝顺你。妈，这回我回来好好陪陪你，你一定会好的！”梦寅哽咽地说着。

梦寅妈吃力地抬手拭去儿子脸上的泪水，然后慢慢地说：“别哭寅儿，来，和妈妈说说话吧。”

不知是因为儿子回来的缘故，还是那碗蛋花汤的作用，总之，梦寅妈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她拉着儿子的手说：“你不是问那孩子是谁的吗？”于是，梦寅妈就开始讲起了那些梦寅所不知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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