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悲歌》
(光绪十一年蜡月北京近郊)冬日里,屋外寒风凛冽,而我们寝居内的暖炕也已然冰冷。
在现代,我虽是个北方人,可我们一家自我十岁起便离开了北京搬到了上海,就连大学报志愿时我也仍选择留在南方。长期适应了南方的温和气候,总无法再全然接受北方冬天的酷寒天气。
现在的我,大概外表上像个北方人,骨子里却已快成半个南方人了吧。
现下做活,每次下水洗涮我总会借机掺些热水来暖手,月儿还笑话我怎么这么经不住冷,落了一次水,就连耐力都变差了。听到这话,我一下僵了脸,暗自庆幸她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只能“呵,呵”干笑两声以作敷衍,心中突然发现往日在校假期打工的好处,现在看来是完全体现出来了,不然漏馅儿得更快。
深夜寒意侵袭,让我难以成眠,穿好搁在床边的外衫,套好布鞋,我静静地下了床走到外室的火盆边取暖。
微弱的火光在冷风中摇曳,我轻挑着盆中燃着的木炭,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幕幕小时候姥姥在世时我们在家乡共同生活时的美好画面。
可是好易醒梦,往事难留。
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同样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失去了那个伴随了我整整十二年的亲人-姥姥。
漫天的飞雪诉说着无尽的悲痛,凄厉的寒风怒号着满心的不甘。
原以为这一生足够长,原以为每一个爱我的人都能永远地生活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可是姥姥的离去让我赫然发现时光的流转是多么无情,而人世间的亲情又是多么的可贵。
每当想起那年匆匆离沪赶回北京,见到却只是姥姥那躺在棺柩里的苍白的面孔,我总不禁潸然泪下,痛苦与悔恨盈满心头,即使历经多少岁月也无法消磨。
文人雅士总爱吟诵离家人儿的思乡情切,可他们哪知在家苦苦等待的亲人才是最为悲切的,守着一份不知何时才能得到回应的深情,这样的坚持又该是一份怎样的真情?刻骨铭心、深沉厚重亦不足以道矣!
正想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在广州看到的盛开的木棉花花语﹕珍惜身边的人,珍惜身边的幸福。
常年住在上海,我也染上南方姑娘的几许含蓄与静默,再加上我原就是一个恬静的女孩,上初中时还常让同学们笑话:“北方女孩南方样,故作矜持故作殇”。
不爱开口、个性稍显木讷的我总无法反驳他们的话,直到高中时幸运地遇到了好友小瑾,才让我明白朋友在我的生活中占了个多么重要的位子。
唉,也不知道那天之后小瑾安全没有,还是像我一样走向了未知的命运,踏进了另一个时空……
“蓉儿,你也睡不着啊?大冷天怎么穿这么少就起来啦!”
看着月儿轻声走来却忽而离去,去而复返时她已手拿了一件厚棉衣要为我套上。
“嗯,一时睡不着,便起来取取暖。”拉拢衣领,我轻笑着回答。
“我也是,离京越近我愈发兴奋,想来自去了广州府后,除了逢年过节小姐要回京与老爷他们同聚,我们都很少有机会回去见见家人和府上的姐妹们。”月儿轻叹道,转了个身,坐在我身旁的木椅上。
看着她,我压低声音问道(屋内有还其他的丫环在休息):“你在京里还有家人?”
“傻瓜,我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家人?”月儿笑骂道。
我尴尬一笑。“不是,我只是好奇,为何你家人在京城,你却愿意和小姐们一块去广州﹖”
“真是我的傻姑娘,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下五旗包衣,去与留,怎能由我选择,即使再不愿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月儿那苦苦涩的笑脸,我霍然想起自己已身在清朝,这是一个压制天性,毁灭个性的时代,并不是我们那个自由的国度。这儿没有自由,没有思想,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与百分百的服从。
心底不禁嗟叹命运的荒谬,竟把我送到了这样一个沉默的年代,这样的安排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我来见证这个时代的兴衰吗?
纷乱的思绪让我的心绪变得越发紊乱,不愿再深思下去。我转而问道:“月儿,你也明白我自那次落水后就一直很难想起过去的事情,还包括我的家人、朋友,如果你清楚的话,能一一讲给我听吗?”
“虽然我们是一块儿进府的,可其实,对于你的身世我也不甚清楚,我只听那年带你进府的人说是当时的鹏总管,也就是鹏大哥的阿玛吩咐的。而以前问起你时,你也只说是父母双亡,投亲不遂后无处可去才自愿与总管进府的。”
“那,你们一直喊我蓉儿,难道我的本名就叫蓉儿吗?”
“当然不是,你本名为姝蓉,听鹏大哥说你原是奉天府人,只是具体在哪我就不清楚了。”月儿回头看了我一眼。
“鹏大哥,你说的鹏大哥就是那天那个送我回来的大哥吗?”我心焦地问道。
“噢,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自你醒来就没见过鹏大哥了。至于那天的事儿,其实是守门的侍卫(戈什哈)张顺张大哥告诉鹏大哥让他去救你的,好在那天鹏大哥与大少爷一道来了将军府,不然照你那天的情况看,到时烧坏的可不只是脑子了!”
“嗯……嗄,可恶的月儿,竟然敢这般耍我!”双眼注视着那火盆里跳跃着的火苗,一时不察,竟着了她的道,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没法子,谁让我家的蓉儿是越变越呆了,哪天真该教教你,或许朽木也能开花。”月儿嬉笑道。看来月儿仍未决定‘放过我’,非把我变回以前的‘蓉儿’不可。
刚想反驳,屋内忽传来一阵轻咳声,好似在恼我们过于吵闹,笑看了我一眼站起,月儿低下头悄声对我说:“看来有人要恼了,我还是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刚转过身去,她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说道:“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鹏大哥是我们侍郎府里的侍卫长,听府上其它丫环说,上次他送大少爷到广州后隔天就领命回去了,而你又昏迷了三天,所以没看到他,还有啊……额……没有了。”
看着她欲言又止似乎又有些不愿启口的怪异表情,我探头问道:“还有什么,难道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额,没有,没什么事儿,我只是想说,若是没其他差事,现下鹏大哥应该还在府上,如果你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不该瞒他,我想他可能会知道一些。”
“嗯,谢谢你月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小心地偷觑了我一眼,月儿没再说什么便转身进来里屋。
火盆里的木炭仍在炙烤着,静谧的冬夜在寒风中显得愈发诡异。这一个冬季,是爱恋的开端,却也是痛苦的开端。
那饮恨而死的光绪,含冤而逝的珍妃和一个由异世而来只知道历史结局却不知其中细节的我。命运的交织到底会造成一个怎样混乱的局面,还有那些出现在我周遭的人,是否会因为我的介入而改变他们命运的轮盘。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我所能知晓的。
轻声关上房门,悄然走上点着几盏花灯却空无一人的长廊,抬头看着那夜幕里如絮的漫天飘雪,嘴里却不自觉地低喃着:“月儿、珍妃、「他他拉」志琮……”……
只是,那时的我原以为自己已经把所有可能与我今后在晚清命运有关的的人都算了进去,却不知命运之所以是谓命运,只因她随时都充满了变数,是人类所无法预测的,而在这个时空里,我们的命运也就从那刻起开始了她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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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恍如初见』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作相思。--(仓央嘉措)[第一最好不相见](光绪十二年正月初三)翌日午后,微光初~,~雪稍停。踏着厚厚的积雪,我们一行人终于赶在选妃宴召开前回到了京畿。稍稍撩开马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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