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

陈大仓见没有砸到小张，反而把主任办公室的门给砸了，越发觉得自己冤。冤的惹出了事。赔门不是事，砸了主任的门不好向老主任交待也不是事，自己的眼睛被打肿了回家不好向老婆交待才真叫事。

他痛苦的揉着眼睛想事，突然发现小张占了赢，想溜。情急之下，容不得他多想雪上加霜的仇恨，抓起脚边上被自己绊倒了的另一把凳子，黑着脸冲过去堵办公室的门。

眼看要堵住亡命向外冲的小张。这时候谁也没想到，平时连树叶掉下来怕砸破脑壳的老郑不知那来的勇气，扑上去双手牢牢抱住陈大仓的大腿哀求的劝道：“大仓兄弟，冷静点，冷静点。一块钱我给你。事闹大了不值得。再说真闹出个高低来，为打牌屁大点个事，打得破皮血流回去谁都不好向老婆、孩子交待？你说是吧？大仓。”

冲着满屋子的人陈大仓无端地挨了小张一拳头，觉得自己不仅吃了亏，还丢尽了面子，老郑兄弟就是叫得再甜蜜怎能制止他此刻报仇的凶狠。他哪里听得进，笨起身子拖着老郑一个劲挣扎着朝前扑。

围观的人里头有的人，助威的喊：“大仓，别装孙子，快上。”有的人，息事的喊：“快跑，小张。小张，快跑。”还有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喊起了主任：“主任，主任，出来呀，再不出来出人命喽。”

外面闹翻了天，主任正心急如焚捂着电话跟局长叫苦：“老陈你不要再叫了，局里对你们所情况非常了解，有困难我不会坐视不理的。改革开放是国家经济发展大局，舍小保大总是要有人付出牺牲的。服从就是需要，你是老同志，我就不多说了。考虑到你们所实际情况，经局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从局办公经费里挤一万元给你，暂解燃眉之急。”

“感谢局长菩萨心肠，关键时候还记得我老陈头。有您这一万垫底，再大困难我也能扛。”

局长如同大人说小孩，口里说不说大道理，却说了一通大道理。陈怀江似懂又不懂，抱着电话总觉得憋屈，为什么刚刚吃了几天饱饭的中国人就要开放粮食呢？粮食进了市场自由交易，粮管所成了政府多余的摆设。几十年管着老百姓的米袋子的陈怀江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夜间怎么就变成了舍小保大的牺牲品呢？面对牺牲，他除了感谢，只字不敢提条件。反正是要牺牲了，弄一万元钱垫底陪着牺牲落个痛快。

“先别说感谢。老陈，我说的是借，不是给。你给我听好了，门面落实了你如数还给我。”

陈怀江领会错了局长意思，满以为局长恋在他鞍前马后伺服他几十年份上，临了前给一万块钱安抚他，哪晓得还得还。他后悔激动了说能扛。外面打起来了我能扛什么哟？可自己红口白牙把大话说出去了等于是覆水难收。陈怀江不再说什么了，局长还在电里没完没了的罗嗦，要他千万记住到时还钱，便有气无力地拦下局长的话就着钱说：“一万块钱能解决起哄闹事的人，可养猪场几十头张嘴要吃的畜生怎么解决。”陈怀江这回聪明了，只提猪的事，闭口不谈钱。

“我说老陈，你往日的聪明劲叫狗吃了？动员有能力的职工承头承包猪场。弄好了既能分流人员，又能解决职工再就业，还能为企业创收，下一步你工作重点就是着手处理养猪场承包问题，我等你的好消息。”

局长在电话里发火了，陈怀江却捂住电话乐。乐的是，因为这些天天张嘴要吃的猪比天天张口问他要班上，要饭吃的人省事又赚钱。听口气，局长怕这些为局机关谋福利的猪，让下岗闹事的人把猪当成把柄到局机关来闹出祸来，才把这炙手的山芋扔给他。不掏一分钱，白得一栏猪，他能不乐吗？猪是局机关寄养在他管辖的地盘上，就在陈大仓所管的仓库院子后面放养。一栋十五间大仓没粮食装，当了猪舍，平时由陈大仓和另一个看大门的老职工喂些糠食。局机关每年春节为职工发福利全靠这些猪。没想到吧，孙子们，这福利再不是你们的，归我老陈了。陈怀江得意死了，抱着电话连说：“局长说的对。是让狗吃了，是让狗吃了。照办，照办！”就在他得到几十头猪狂喜之时，门，轰的一声，紧接着一块飞过来的木屑溅在他手背上，他忍着疼对着电话说：“局长，外面人又嚷嚷起来了，您要是没有新指示我先挂电话了。”

陈主任慌忙放下电话，摸着手背，转身看着被砸了一个大洞的门板，苍白的脸上显着惊怵和无奈，叹息一声，摇着头走到门跟前，手伸到拉手上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来，最后还是沉重地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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