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珠城是百花川的中心。这里是九川最宽阔处,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盆地。城池始建于唐,增置于金,最大的一次重新修建扩建则是明。城呈长方形,东西南北都建有城门楼。东门、西门的门楼比南北门楼略大,也更精美一些,城墙有凸凹的墙垛,城砖都是印有永乐年号的细砖。城中有东西南北四条大街,贯穿东西的大街有五里之长,南北向的大街有三里长,大街都用山川的青岗石铺地,做工很细。每当下雨冲过端地漂亮。街两侧建有数十家商贾店铺,店铺都是七彩光漆油饰,大红灯笼,酒旗幌子,木刻招牌,铁制标志,锡铸记号鱼贯列队,汇展于四条大街,十来家朱门豪宅,门前都蹲着汉白玉的狮子插落于更宽阔之处,整个城市真是繁华似锦绣,如彩绘。但今年却不同以往,只是一派冷落萧条。
宛平县在明清两朝都在兀珠专设衙门,京都九门提督设立的沿河守卫司司址也设在兀珠城。兀珠城衙门历来由宛平县县丞执掌,山川里的民人即不称这执掌衙门的命官为县丞,也不称县令,只称“衙门”,前面贯以姓氏便是这命官的百姓称谓。当朝执掌衙门的亦是山川一家富豪望族子弟,姓谭名襄廷,人称“谭衙门”。
谭襄廷是白果川一门大户子弟,拥有的土地也是地联卅县,南到良乡,西到阜平,北到坝上皆有其地亩、草场。其父是道光年间一名举人,襄廷是同治年间一名贡生,先在宛平县做县令幕僚,后被眉老爷推举为府尹做幕僚,戊戌变法头一年被升任宛平县县丞执掌兀珠城衙门。宛平县是全国首县,东起京都紫禁城的西墙,西到小五台山的山麓,北界于昌平南口,南至卢沟桥以南三十里。比之于其它省份的县足有三两个大,百花川所辖地界则近于外省小县。宛平县不仅含括京都前后海,西四牌楼,还有海淀、丰台、石景山、兀珠门城镇,兀珠城设在通向山西大同府、张家口厅的官道上,终日有商贾通行,岭南的茶叶商,蒙古的皮货商,俄国的采买,英法的传教士,美德的布厂主,最了得者为山西票号、钱庄的掌柜和经纪人多汇于兀珠城,就连京都卖小金鱼的,糊雨伞的也时不常过来,三三两两住上个把月。谭衙门执掌百花川一切,曰农事,曰民事,曰田赋,曰税厘,曰协调资助守卫司、过路官军,协助团练,曰联系佛门、道观、清真大寺、天主教堂,曰拜谒休致官吏,曰走访豪门望族,曰赈济水旱灾害,曰管理庙会,不尽其数都是衙门天职,都是衙门的权力。
谭衙门安邦有道,牧民有方。当朝列强侵扰,暴民骚乱时有发生,洋人教士四方传教,教堂人士神出鬼没,奇案时有发生。谭衙门深知治乱世用重典,拨银兼及使用徭役重修了兀珠城大牢。这二年虽年景不好,谭衙门却开放了林禁、水禁,百姓可上山自由开垦,免征田赋。以往用河水须向衙门纳捐,工匠商民若磨些荆条枝制香,或者磨些茯苓、杏仁制做些茯苓霜、杏仁茶,其盈利往往不足以支付水捐。几户人家让铁匠木匠制成了大水碾因无力支付水碾水捐弃于河畔,锈蚀成废铁柴禾。自襄廷免去水捐,那几户的水碾又起来了,买卖一天比一天红火。襄廷又召集各村地主绅士自愿出钱开办西式小学,号召各村聪颖幼童不分贫富俱各入学,大得民人拍手欢喜。眉老爷联络十八家大户重修了胡林镇孔庙,开办高等乡学,中学为本,西学为技,废科举后仍有志士孜孜求学。眉老爷请来了汉口招商局的主办协助衙门在兀珠城还开办了一个昊灵川招商会馆,重修了九圣庙戏台,义恒衙门客栈,专门引进各色钱庄、票号掌柜,经纪人、煤窑、机械设计先生协助大户人家开办工业。一来二弄竟在各处调蔽之时让这小小兀珠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新造的大牢在东大街,大牢用山川大花岗岩砌造而成,围墙一丈高有余。牢房的门栅用百年古槐打制而成,各种镣锁都用镔铁打制。这里还设了土牢、水牢、疾藜牢,专押重犯。这里还设了蝎子池,养了上千条蝎子,或重犯不招供就扔进池里,让蝎子蛰,然后再让调好的汤药灌进口里解开以保重犯活口,用这方法破了不少要案。
宁五猴就押在土牢里。他已失去往日在兀珠城、胡林镇与他手下强人大吃八喝的猖劲,失去了市井、村庄动辙横眉立目大打出手殴打弱民的威风,再也没有走在街上左摇右晃,摇头摆尾的样子了。他披头散发,满身血污,面色黎黑,蹲在土牢一个角落,一椎谷草铺在地上。两眼忽而呆滞,忽而明亮,明亮时可见凶光,也可见机智、诡诈。
宁五猴还没过堂,哪来的满身血污呢?这其中有个缘故。前日宁五猴刚押入大牢时见到土牢牢头大狗俅。大狗俅素善于宁五猴,也常与五猴一起去宁倭子的窑上。狗俅主动问到宁五猴是不是写个便笺送给宁倭子,让宁倭子拿些鹰洋来,每日给五猴打点酒,买点肉菜来吃。宁五猴当然愿意,于是当下写了便笺让大狗俅去宁倭子窑上了。这张便笺是一首藏头诗。写道:
你弟宁锡侯,不幸入大牢。
要想喝点酒,还得加点肉。
小小这要求,切切给满足。
心中念此恩,客当后来报。
别说兄家有,摘借也作到。
让那窑工们,多挖煤自消。
他日弟还家,好矿可抢到。
敲断骨肉筋,心痛终难了。
小弟心已掏,切切要记牢。
这藏头诗一语二层意思,明看要其兄出钱给他买酒肉,藏头却是“你要小心别让他敲”八个字。大狗俅还不及这宁五猴子心通文墨,最懒得诗曰词云,一看就烦了。可仔细想,这里有外块呀,硬着头皮也得看。看完了也看懂了明面的意思,但没看见藏头的意思。晚上便去了宁倭子的窑上。
宁倭子看了便笺,明辞藏头都看懂了。他上下翻了翻眼皮对大狗俅说道:“要钱?哪来的钱呐?西炕道出了瓦斯,南炕道折了窑柱,没钱。告诉他过两日再说吧!”说罢扭回头又回到麻将桌上去了。大狗俅看着宁倭子手头跟前那二十几个光洋,恨得直咬牙根。“哼!反正是你兄弟,我拿不着钱,还拿不住驴皮鞭,火烙铁。”一撺门走了。
大狗俅回到牢里,坐在牢头弄具房小桌旁,倒了一盅酒,啃着一条狗腿,回想这一往事。大狗俅虽不喜文墨,可悟性好,把那藏头诗反复背了几遍,又顺着,横着,斜着找意思,一下子把藏头找出来了。顿时怒从胸起,直向土牢而去。大狗俅满嘴酒气熏熏,嘴还啃着根狗腿骨棒,进入土牢伸出油呼呼的手,甩开油渍麻花的大甩袖,一把就揪住宁五猴的辫子了,然后向前一拉,向后一撤,把宁五猴扔倒在土牢地下,还示等宁五猴爬起,一个勾腿又把五猴从地上挑起三尺多高,再上去一手又×住了宁五猴衣衫大襟,接着就是一拳打了宁五猴一个满脸花,鲜血从鼻子孔呼呼地冒出来。大狗俅把那根狗腿也啃净了,把那骨棒往栅栏门外一扔,掏出一个小鼻烟壶,倒出些鼻烟吸入鼻孔,“喷喷”打了几个响鼻。稍停片刻,大狗俅从腰后解下驴皮铁环鞭,抡圆了朝宁五猴就抽去,一口气抽了十几鞭子。宁五猴衣衫已成碎片,一条条血印隆起,端的象个斑马,鲜血满身、满脸。大狗俅这时才停下来问宁五猴:“你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宁五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大狗俅,然后说:“不知道。”大狗俅那黄脸一下子又板结了道:“嗯?不知道?”接着又是一鞭子打在宁五猴身上道:“你那条怎么写的?你真够刁的,巧使唤你狗爷是怎么着?又让我给你取钱买肉买酒,又防着我。小子,这回让你吃点香饽饽呢。”说罢他瞧了瞧这土牢里的犯人道:“今儿给点好果子啃啃,再吃碗金丝宫面。”说罢甩手关上牢门去了。
大狗俅走后牢里只剩下犯人了。
从牢的一个角落站起一个六尺高的汉子,嘴里的门牙掉了两个半拉,一脸胡子,身上穿着灰色大襟长褂子,腿上**是扎腿黑裤,腰上乱扎着杂花布拧成的一条带子。他走到宁五猴跟前,一把揪住了宁五猴的大襟领子,声如轰吼道:“立起来!”宁五猴哪还立得起,但也得立着。那大汉揪着宁五猴如同揪一只小鸡子似的。他厉声吼道:“你这个大傻×,身子都掉倒河里了,还要耳朵,你说是不是写条子让你家兄只拿你一个人吃喝,不顾我们弟兄?早晚也是死,还不死前痛快痛快?”
这时早有一个人也走过来啦道:“贼猴子,你也有今天。全是你那绝户哥给你做的孽。不是你那倭子哥我哪能进这里头来。我们一家子数九隆冬冻得在炕上打的的,就到窑上背了一篓煤,你那倭子哥说我唆使人哄抢,用骡子驮用大车拉,把我娘子强占了,还给我关进大牢。你知道吗?”越说越激动,上去给了五猴子一脚。
接着另一个蹲在墙根的人道:“喂,他跟咱们可不一样,咱们最多是个杀富济贫,还闹个梁山好汉是一条哪,他这贼猴子准是勾搭洋人往教堂里卖川里的闺女让官府逮住了,我早听说这小子专门干这事。这才叫伤天害理哪。”
这时又一个小白脸的人站起来了,朝着人们说道:“去你妈拉屄的吧,到这儿来都一样,哪个不是杀人放火,偷人窃店哪,到这来一样。我可给你们说清楚,还没准宁窑主一使洋钱,过几天猴哥就回家呢。那时还不是吃香喝辣的,你们谁行?说!谁行?”
犯人们听了小白脸这番话个个面目呆滞,相互面面相视,谁也没有了下文。沉静片刻,大个子扭过头来了,直向小白脸走去,上去便是一个飞脚把小白脸踢个鲤鱼打挺,接着道:“就好妈你灵,是吧!这土牢是你当家,是我当家?把那往后使使,眼下是你我他仨都得吃口喝口,只有这贼猴子能办知道不!”说罢他又走向五猴子道:“现在改变主意不晚,明儿个早晨大狗俅来了你大放点就是了。”说罢回到自己那堆谷草旁去了。
大狗俅走后牢里只剩下犯人了。
从牢的一个角落站起一个六尺高的汉子,嘴里的门牙掉了两个半拉,一脸胡子,身上穿着灰色大襟长褂子,腿上**是扎腿黑裤,腰上乱扎着杂花布拧成的一条带子。他走到宁五猴跟前,一把揪住了宁五猴的大襟领子,声如轰吼道:“立起来!”宁五猴哪还立得起,但也得立着。那大汉揪着宁五猴如同揪一只小鸡子似的。他厉声吼道:“你这个大傻×,身子都掉倒河里了,还要耳朵,你说是不是写条子让你家兄只拿你一个人吃喝,不顾我们弟兄?早晚也是死,还不死前痛快痛快?”
这时早有一个人也走过来啦道:“贼猴子,你也有今天。全是你那绝户哥给你做的孽。不是你那倭子哥我哪能进这里头来。我们一家子数九隆冬冻得在炕上打的的,就到窑上背了一篓煤,你那倭子哥说我唆使人哄抢,用骡子驮用大车拉,把我娘子强占了,还给我关进大牢。你知道吗?”越说越激动,上去给了五猴子一脚。
接着另一个蹲在墙根的人道:“喂,他跟咱们可不一样,咱们最多是个杀富济贫,还闹个梁山好汉是一条哪,他这贼猴子准是勾搭洋人往教堂里卖川里的闺女让官府逮住了,我早听说这小子专门干这事。这才叫伤天害理哪。”
这时又一个小白脸的人站起来了,朝着人们说道:“去你妈拉屄的吧,到这儿来都一样,哪个不是杀人放火,偷人窃店哪,到这来一样。我可给你们说清楚,还没准宁窑主一使洋钱,过几天猴哥就回家呢。那时还不是吃香喝辣的,你们谁行?说!谁行?”
犯人们听了小白脸这番话个个面目呆滞,相互面面相视,谁也没有了下文。沉静片刻,大个子扭过头来了,直向小白脸走去,上去便是一个飞脚把小白脸踢个鲤鱼打挺,接着道:“就好妈你灵,是吧!这土牢是你当家,是我当家?把那往后使使,眼下是你我他仨都得吃口喝口,只有这贼猴子能办知道不!”说罢他又走向五猴子道:“现在改变主意不晚,明儿个早晨大狗俅来了你大放点就是了。”说罢回到自己那堆谷草旁去了。
宁五猴在牢里押了三天三宿也没升堂,第四天要升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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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审五猴命犯招供不赦罪 搜崖~牧师深山采奇石(二)』
宁五猴在牢里押了三天三宿也没升堂,第四天~升堂了。兀珠城。天气混沌,~霾沉重。兀珠城萧条、冷落但不安宁。街~没有人~熙攘,没有商贾客~云集,没有三五成群的耄耋老翁簇集闲谈,也没有村童市×在街~还玩耍,但有充实的嘈杂,内容丰富的混~。四条大街都有店铺,店铺行业也是三百六十,有卖米面杂粮的,有卖呢绒绸布的,有卖小洋货的,有卖茶叶、卖小吃的,有屠~开的肉×,有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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