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会有那样一些瞬间长大的夏天。
他很轻的叹了口气,继续用白色的软布擦着玻璃桌面。玻璃窗外,琉璃万千。他的脑子开始缓慢的放起了LinkinPark的一只旧曲子,木吉他,花,破损的泉水,还有碎碎念一般的雨滴。
兀自循环52遍,终于厌倦。
打工的夜晚,天亮似乎总是来的格外的晚。
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经营的冷饮店,老板是个讲起韩文尾音生硬的日本女人,年纪大了,身形走了样,却保持着少女一般的烂漫和无知情怀。于是给店子起了个文艺腔很浓的名字——“幸福的旁边。”
这个名字一度让曹圭贤很是嫌弃,他跟老板建议说“为什么要叫幸福的旁边?旁边那家梅花饺子馆是幸福,而我们在他家旁边所以才叫幸福的旁边?大婶你是不是在暗恋隔壁老板娘的儿子啊?”
结果自然是被老板骂的很惨。
作为一个夜班的服务生,就算和老板混的再熟,也总归是不大可能有店名的决定权。好在夜里客人不多,还时常可以混到提神的咖啡喝,最重要的是还能凑些钱来缴学费和生活费,也算是个不赖的工作。
想到这些,困顿的神经好像好受一些了。
就在曹圭贤百无聊赖的在脑中第53次放映起那张旧EP的时候,风铃声叮叮咚咚的响起,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的人畜无害的脸,接着是快活的声线,“唉呀呀呀,真是巧啊曹圭贤同学,居然在这里也碰到你。”
噤声。
接着,曹圭贤把白色抹布用力的摔在桌子上,“喂!李东海!你到底是怎……”
后半句话被老板朝头上的重重一巴掌打断,顺便被端在托盘里的冰咖啡洒了一身,女人推搡了一把呼痛的曹圭贤,接着向门口的客人灿烂一笑,“我们家店员不懂事,请别介意,您里面坐。”
“哦哦哦,”门口的李东海笑着,**漂亮的稚白色牙齿,“没关系啊,有礼貌的就不是曹圭贤同学了呢。”
穿着肥大的浅蓝色的店服,沾染着肮脏的咖啡残渍,另外手中还提着一条白色抹布,曹圭贤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傻透了。
“喂喂,”老板轻轻推了一下曹圭贤的背脊,“别站着发愣啊,快去给客人拿Menu啊。”
“不用麻烦了,”李东海大喇喇的落座下来,望着曹圭贤笑了笑,“服务员儿我要一杯冰可乐。”
曹圭贤用力的瞪了一眼,接着转过身走去后台准备食材。看着他瘦削而不耐烦的背影,李东海忍不住笑了。接着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演算纸,摊在光洁的玻璃桌面上。暖黄色的灯光让视线有些模糊,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继续纸上演算起那些似乎永无止境的题目。
“你同学哦?”老板轻声问道。
“今天才转来,鬼知道是干嘛的。”曹圭贤头也不抬的答道。
“羡慕他吗?”女人问。
瞥了一眼安静的埋头演算题目的少年,认真的眉眼,白皙的侧脸。曹圭贤弯起嘴角笑了笑,“小丑躲在又臭又脏的面具后面就好了,干嘛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那样的孩子才像学生的样子啊,”女人轻轻望了望曹圭贤专心调可乐的侧脸说道,见没有得到回应,便顿了顿接着说,“你看你的同学,制服穿的整整齐齐的,书包也平平整整,言谈举止都一副好有修养的样子,喝汽水的时候也不忘了温书。你也是个好好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人家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干嘛整天一副……”
“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曹圭贤顺口接到,他在向可乐里加冰块,白色的澄明给黑色的液体带来了浓烈的清凉。
女人有些错愕,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正巧那个一直坐在椅子上演算着题目的男孩子抬起拿着原子笔的手喊道,“老板,你看这个墙壁灯,一直在闪的样子。”接着他指了指墙壁上明明灭灭的闪烁着的一盏暖黄,虚弱的笑了,“眼睛被晃的好痛哦。”
像是终于找到了话题一般,女人推了推曹圭贤的肩膀,“圭贤呀,快去看看,是不是哪里接触不好。”
耐着性子,曹圭贤端起餐盘走了过去。
盛满了冰可乐的白色的玻璃杯壁凝结了点点的水珠,散发着溺人的凉气。
李东海正安静的坐在柔软的座椅上,托着腮困顿的看着灯光的闪烁。却见到曹圭贤微微的朝自己的方向侧俯下身,接着,伸长手臂探在那盏接触不良的墙壁灯上,头微微的仰着。
一时之间,李东海有些心慌,那人劣质的衬衫店服在轻轻摩擦到他的脸上,有些痒痒的,隐隐的可以感觉到那具年轻而**的身体散发出的些许热度。
洗衣皂的味道,沐浴液的味道,薄荷烟的味道,青草田的味道。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干净而纯粹的味道。
曹圭贤的味道。
“修好了。”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曹圭贤粗暴的将那杯冒着凉气的可乐推到了他的身边,“继续温书吧,大少爷。”
跋扈和戾气一时间都变成了小小的怯懦。李东海嚅喏的说了声谢谢,而后用力的埋头在书本里。碰过那人T恤的右脸颊,神经在缓慢的灼烧。
然而曹圭贤并没有因为他的埋头温书而离开,反而在他的对面停了下来。
“干嘛?”李东海小声的问。
“看着你喝。”
“曺圭贤同学好像有很多秘密的样子啊。”李东海仰起头问。
双手支撑着桌子,曹圭贤俯下身迎上李东海询问的目光,“秘密很多的人,应该是你吧。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打工的?别告诉我是放学后一直跟着我到这里的。”
李东海有些心虚的目光闪烁,却又强撑着回道,“喂喂喂喂,曺圭贤你怎么那么多问题,除了问问题之外就不能和我说点别的?”
“不能!”
“好了啦,”李东海强忍着笑低下头,“要是你自卑的话,可以认为我是要暗算你。要是你自恋的话,可以认为我是在暗恋你。”
“少来,”曺圭贤漾开一抹笑容在脸上,“别闹了,薇拉。”
短暂的错愕。接下来,是掷地有声的沉默。
薇拉?
李东海安静的看着曹圭贤脸上的笑容在瞬间退却,接着变成了难以言喻的萧索和肃穆。
他的眼睛里没有夏天,他的心里也没有夏天。夏天,是不该有这样的静默神情的。李东海定定的想着,便忽然难过了起来。
有些愉快只是一个名字的长度,有些难捱也只是一个名字的长度。
是不是会有这样的一些明眸璀璨,残留在记忆的沟壑。岁月冲刷时光打磨,一波一漾,看似消退,却又会存在于每时每刻。一个笑容,一盏惨灯,一只牙刷,一部卡通,一声问候,一句早安。
任何一个类似的微小事情,都会有关于谁的熟悉讯息从脑海中跳出来。
越是用尽全力挖空思想的想忘记谁,越是无时无刻不间歇的想起谁。
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那个名字就这样跳出了唇舌。顺理成章的连自己都感到错愕。
那个人就是这么霸道的占有着你的生活?
“薇…拉…?”李东海迟疑着开口。
曺圭贤皱起眉头,用力的按压着太阳穴,然而头还是一跳一跳的痛着,他觉得有些无力。“没什么,”他说,“对不起,没有什么,我去忙了。”
转身离开,背影疲惫而倦倦。
推开家门时,已是凌晨时分。
李东海轻手轻脚的穿过玄关,走进漆黑一片的客厅。舒了口气,他刚刚准备推开房门,却听到沙发上传来一个阴沉的嗓音。
“舍得回来了?”
灯被打开,客厅在一瞬间明亮得刺目。
干涩的眼睛还未来得及适应强烈的光明,脸上便重重的挨上了一巴掌。
疼痛总是比思维慢上半拍。
眼睛适应明亮后看到的第一个场景便是穿着睡衣的困倦女人拦着一脸暴怒的男人,“哎呦,你看看你这脾气,你怎么又打孩子呢。”
接着女人又用力的推了一把低头站着的少年,“东海,别理你爸,快回房睡觉。”
隔着薄薄的墙壁依稀还可以听到客厅里男人的呵斥,“这样三更半夜的才回家能不管?放着重点高中不念非要去下三滥的学校能不管?”
右脸颊传来阵阵难捱的肿痛,李东海摊在**,疲倦的笑了。
这是犯贱吗?他问自己。不顾一切千方百计的想要接近你。
我怎么会这么爱你。
我他妈的怎么会这么爱你。
一本规整的笔记似乎被李东海刻意的遗落在窗口的座位。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作业,更不要提笔记了。曹圭贤轻轻的笑了笑,把它塞进了书包里。
下班了,天空已经有了些许苍茫的微白。走在空旷的街上,思维像是被掏空了。
薇拉。
有多久不曾提起过那个名字了呢?他觉得疲惫,也觉得不堪。
有点累。哦不,是累极了。索性席地坐了下来,清晨的露水带来微薄凉意刺痛神经。
为什么要发抖呢?一定是天气太冷了。
马路空空荡荡的,凌晨四点半的街道总是这般的死寂——有单薄的日光,却没有温度。有浅显的光明,却没有希望。
少年抱紧了肩膀,把头深深的埋在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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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香草黄昏。』
托着~巴,李东海若有所思的欣赏着迟到的曹圭贤每早惯常的戏码——~里~着吃剩~的半块面包,趁着老师往黑板~写字的空挡,猫着~从后门溜~来。等老师转过头来的时候,我们的曹圭贤同学已经气定神闲的摊开了课本并且一脸无辜的望着黑板了。有很多时候,陌生与~悉只隔着一条单薄的线。这样的场景早在脑中想象跟放映过千百次了,然而真正的看到,李东海还是~有些好笑,他一边在草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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