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峰，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可我真的有话想对你说。”一条短信进入李岩峰朦胧的视线。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在李岩峰那张憔悴的脸上。一夜未合眼，每当闭上眼睛就会浮现李小奴狰狞的面容。此时又接到李小奴的短信，真不知该如何了断。依靠在床头发呆，看着钟表一秒一秒的跳动。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李小奴是不可能再回头了，她这一路走来，注定她的行为脱不开极端的表现。自己现在的矛盾和恐惧，无非是来源于自身的脆弱。如果我是一个坏人，或者说是一个事无关己的人，转换一个角度，是不是就容易接受的多。

李岩峰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这么多年来，他不曾否认自己对李小奴的感情。事到如今，那些曾经可以阻止自己的因素已经不复存在，为什么反倒是这样开阔的局面下，自己却将自己捆绑了呢？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将李小奴送进地狱，而李岩峰想着，李小奴已经从地狱里艰难存活下来，并重回阳光大地，自己怎么可以去做第二个送李小奴进地狱的人。

九十年代末期的农村，旧思想依旧成风成气。从县城中学回到老家看望父亲的李岩峰在家中忙碌。父亲一个人居住的屋子显得不那么整洁，李岩峰不难看出父亲对自身毫无享受的念头。已经逐渐苍老的父亲是李岩峰心中的太阳。即便躲不过日落，也希望父亲的晚年似夕阳一般。清扫好家中的角落，也归置这屋内简易的生活用品。靠在墙面上休息一会，这是李岩峰读书时期，最常做的事情。自从李小奴第一次和李岩峰打过招呼，李岩峰便不敢在石台上看书。门边的墙面是李岩峰寻找到，仅次于石台的看书场所。坐在铺着稻草的地上，看累了，并依靠在墙面上休息。

这样的行为虽然有效的避开了李小奴，却让李岩峰不能安心。每当黄昏时刻来临，李岩峰的脑海都会浮现那一天的画面。他觉得自己做错了，想过弥补，却不敢弥补。最后，李岩峰想出了一个还不错的办法。他从班上的同学那里收来很多废纸，用橡皮擦擦去纸上已经写过的草稿内容，然后将书本上的文字一字不差的抄写到废纸上，还注明了很多他知道的内容解释。每天黄昏时候，李岩峰将抄好的内容放在石台上。

李小奴第一次发现石台上有一叠写满文字的纸本时，她没敢上前。她分不清楚这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的意义。直到后来，李小奴才习以为常地拿过李岩峰抄写的课本内容，开始幻想着改变命运的一天。

只是她还小，太多事情并不是她所期待的那么美满。养父对她的恨是那么莫名其妙。生她，养她，比扛着一个包袱还要有分量，无论李小奴做多少农活，似乎都填补不了养父眼中的亏本。

李岩峰打扫好家务，靠在墙上休息，却正巧听见了隔壁李小奴的养父和李小奴母亲的对话。

“女娃子有啥用，男娃没得饱，她还得吃。”李小奴养父的口气是一种抱怨，这很平常，十七岁的李岩峰听得很习惯。

“小崽子小，小奴做农活，养个自己有啥难得。”李小奴的母亲对李小奴并不是那么好，可毕竟是骨肉，还是为李小奴说了句好话。这么多年，李小奴做那么多农活，养活自己还不够吗？养父什么时候自己老老实实在田地里工作过，每天活跃在酒馆里，一副自顾自的样子。

李岩峰听了许久，大概内容无非就是李小奴的养父抱怨家里没有钱，自己的儿子养不过来，还要养李小奴这么一个拖油瓶。这些内容本没什么，只是李岩峰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

不安来自于直觉，直觉来自于一种无形的判断。李岩峰在农村里听过不少这些事情，他似乎感觉到李小奴的父亲即将下达一个令人发指的消息。

“河头家的闺女，出去两年就回来改了小楼......”

好事不来，坏事何时想，何时来。李岩峰刚感觉到不安，就听到李小奴养父的这一句话。河头一家的人，有五个女儿，两个女儿到了城里做起不干净的生意，现在回来盖了房。这事情李岩峰早就知道了，想到这里，李岩峰也就知道李小奴的养父想做什么。

李小奴如今也十五岁了，虽然总是穿梭在农田之间，可天生丽质的模样却丝毫不受影响。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看李小奴的养父是要把李小奴卖出去了。

正当这时，李岩峰的父亲回到家中，看见儿子正附耳贴在墙面上。一下就急了。

“不要管他们一家人的事情，你怎么还偷听！”父亲压低了声音，担心被隔壁听见。李岩峰惶恐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字，有些颤抖地说着：“他们要把小奴卖掉了。”

父亲本有些生气，一听李岩峰这话，表情木然了一丝，随后叹口气说道：“这是命的，孩子，咱们不管这事。”说着话，伸手拉过李岩峰，不希望李岩峰再靠近墙面偷听。

李岩峰的父亲也是一朝被蛇咬过，十年都惧怕着。当年若是不去理会七兄弟的恶行，如今也不至于沦落这般模样。李小奴的养父虽然没有七兄弟那么可恶，可也是臭名昭著。李岩峰的父亲是不希望再惹上这档事情。

只是李岩峰不能平静自己，他不知道也是没有办法，可如今他听得一清二楚，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不说李小奴的养父，单说李小奴的母亲。李小奴是亲生的女儿，她真会做出这档荒唐事吗？父亲在准备晚饭，李岩峰坐在楼梯上发呆。屋内昏暗的环境总能让李岩峰的思绪沉淀。他极度渴望自己否定事实，承认李小奴的母亲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可河头一家人的表现不允许李岩峰抱有侥幸心理。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三十块钱。在县城读书，每天晚上李岩峰都会去打点零活，多少攒下这些钱，本想交给父亲，可眼下似乎李小奴更需要它。李岩峰站起身，看了看屋外的天气。太阳已经开始西沉，李小奴也该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其实更多的时候，李小奴都只是一早出门，呆在田地里。不管有事没事，总好过于呆在家里。每当黄昏降临，李小奴才会回家。李岩峰觉得自己该去田里找李小奴，一旦李小奴回到家里，可能就走不了了。

想到这，李岩峰第一次做出违背父亲的事情。趁着父亲不注意，李岩峰快步跨出门槛。父亲随即反应过来，可没有大声叫唤。跟着李岩峰走到屋外并停住了脚步，父亲心里知道，李岩峰和他的母亲一样，都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这是不能阻止的，也不该阻止。

李岩峰见父亲没有追上来，心里反倒慌乱起来。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给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如果不这么做，自己的良心这一辈子都会不安。田地上没有遮挡物，四周一览无遗。只是没见着李小奴的身影，李岩峰不以为然，他知道李小奴一定是在河道沟休息。河道沟的地势比较低，在那里不容易被人发现。李小奴是将河道沟当成自己的一处堡垒，可以隔绝那些不愉悦的人和事。

“小奴！”离近河道沟，李小奴的身影从头开始逐渐进入李岩峰的视线。

听见李岩峰在喊自己，李小奴不禁感到错觉。这个和自己做了十几年邻居的男孩从来未正眼看过自己，今天居然主动来找，不得不让人吃惊。

“我在这里。”李小奴回应道。李岩峰一步跳下河道沟，站在石头砌成的水道上，三步变为两步跨到李小奴面前。不等李小奴再开口，已经将口袋里的三十块钱全部塞到李小奴的手中。

“你赶紧走吧，你养父打算把你卖掉。”李岩峰说得有些急促，李小奴显然不能马上理解过来。

“怎么？什么卖掉？”

“河头那一家人，你肯定有听过他们的事情。”李岩峰说着话，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即便父亲没有追上来，也当心父亲会直接告诉李小奴的养父：“总之不是好事，你拿着钱去县城里找工作，我明天就回县城了，如果找不到我可以帮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情，李小奴无法接受。握着钱，她更不知道何去何从。李岩峰在县城里读书，也在县城里找过很多零活。他知道李小奴什么都能干，也什么都会干，即便是匆匆忙忙地赶去县城，也一定能活下去。可李小奴不这样乐观地去想，她从来都未离开过这里，县城是什么样的地方她不知道，她不敢去。

在李岩峰焦虑的劝说声中，李小奴迟迟做不出决定。最后李小奴开口，用乞求的口吻说道：“我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明天跟你一起去县城可以吗？”

这句话点醒了李岩峰，他这才明白李小奴是不敢一个人到县城去。随即也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多不像话，让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一个人去陌生地方，还不让人家有任何的事先心理准备。一明白这些，李岩峰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那你躲哪里？如果你今晚没有回家，你养父一定不放过你的。”

李小奴看出李岩峰对自己的关心，不禁傻笑起来。李岩峰摸不着边，不知道李小奴为什么在此时还能笑得出来。只见李小奴指着身后的大山，骄傲地说道：“这里的山，我比你们谁都熟悉，我要躲起来，谁也找不到我。”

李岩峰一想也是。李小奴从小就早出晚归，这里的一切她最熟悉。交代好明天坐车的时间，李岩峰便和李小奴分开。回到家中看见父亲已经做好了一桌的菜。李岩峰不敢正视父亲，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对不住父亲的事情。可父亲却丝毫没有生气的表现，见李岩峰回来，招手让他过来吃饭。李岩峰心里忐忑不安，他真希望父亲能开口问他什么，可父亲只是一如往常，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明时分，李岩峰从不安中醒来。看了一眼窗外，心想着李小奴这一夜在大山里是如何度过。再有几个小时，他便会带着李小奴离开这个地方，不知道一切是否顺利，也祈祷着灾害就此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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