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你在哪里？梅姐，你在哪里......”从大声吼叫到无力的自言自语。莉莉蹲坐在马路边上，任由路人各种不解的眼神。无论生活在什么样的背景里面，人，始终带着血，带着情。血可沸腾，也有冰冷。情可放纵，而更多的时候，是牵挂。

在全社会都不能接受午夜女郎存在的时代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该何去何从。她们只不过是没有地方可以再去，她们只能选择汇集。谁也不想这样生活，只是各种弱点，各种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的弱点促使她们不得不继续。所以，脸上的笑容是一种职业表情，而是她们自身的表情。此时此刻瘫靠在马路边上的莉莉，那一脸迷茫的样子，才是她内心真正的模样。

天空很合心情的飘起了雪花。用一颗看风景的心去感受，是唯美旋律。莉莉越来越小声的询问这梅姐，眼眶留出的泪已经在她脸上留上两道红印。“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姐姐，你在哪里？”

不自觉中，莉莉开始回想起自己的亲人。那些人的模样，在记忆里越来越模糊。爸爸的皮肤有些黑红，他总是游走在田间。不管是否务农，都会背着农具。那是他说过的话，一步一个脚印，我们因为田地才有了米饭温饱自己，因为有了农具才有了米饭来温饱自己。这是我们活下去的根，不能忘。莉莉想着自己好像还有一个弟弟，家里的条件的确是不能再被加重。弟弟是爸爸妈妈的希望，所以自己才离开了家。该恨他们吗？好像不应该。为什么过去总想着责备他们？为什么现在好想他们，爸爸妈妈，你们怎么就不要我了。为什么不让我回家？

“莉莉？”

雪花已经覆盖了莉莉的身体，无力的人瘫倒在地上。梅姐走进一看，有些吃惊，难以接受。那个活蹦乱跳，做事说话总让人觉得混乱的女孩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急忙抹去莉莉身上的积雪，扶起莉莉想把她叫醒。只见莉莉双眼紧闭，嘴上却还喃喃着。梅姐听不清楚莉莉说什么，此时也不该考虑这些，转过身拦下出租车。

“师傅，麻烦你帮个忙，有个女孩昏倒了。”

此时的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出租车驶进医院的大门。值班的护士打着哈欠走了上来：“怎么了？”

语气上有些不耐烦，边说边揉着眼睛。不等梅姐开口，已经清醒一些的护士看清了莉莉的表情。急忙喊道：“要命啊？怎么冻成这样。”

瞬时间，所有在场的人都转过视线。梅姐忍不住喊道：“还看什么，赶紧救人啊。”

医院不是人们喜欢的地方，只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才会让人们渴望它的存在。梅姐看着莉莉的模样，原本喜悦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满脑海的疑惑和焦虑混杂。直到医生叹气的声音传进梅姐的耳朵，才让梅姐的思绪从混乱中脱离出来，唯一留下的，是刺进心脏的悲伤。

“我们尽量了，只是，来晚了。”医生无奈的告知梅姐。莉莉在冰冷的世界里沉淀了思绪，体温在晕厥之后流失，细胞坏死的情况非常严重。

行尸走肉般穿过冰冷的走廊，在值班护士有些**的眼神下，梅姐跨出生与死的大门。离开了医院，看着外面，光在黎明中倔强的从地平线上亮起。天空已经呈现出深蓝色调。大雪过后，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如果真的可以什么也听不见，梅姐倒也不觉得沮丧。还有什么折磨，比得过耳边不断盘旋的询问。面对医生的眼神，梅姐有太多的话都哽咽在喉间。

腊月天，姑娘怎么穿这么少？她的父母亲人呢？怎么这么晚还在街上？

医生的疑惑是出于关心，还是出于自己的好奇？梅姐不想得知他的想法。“孩子是孤儿。”梅姐不敢说出莉莉的真实情况。说谎或许没有错，也可以被定义为真实。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孩子，不是孤儿是什么！没有人比梅姐更清楚，四年了，莉莉已经在红灯区里笑着、哭着，将自己隐藏着的度过了四个春秋。每一个家人欢聚的节日里，莉莉都在心里默默祈福。即便她所祈祷的对象是将她无情遗弃的人。

闪烁的霓虹灯还未熄灭，如同彻夜狂欢过后，意犹未尽的等待下一轮派对。只是**人的节奏已经安眠在破晓时分。走过红灯区的每一盏路灯，那种彻底自然地熟悉感令梅姐的眼眶不堪泪水的重量。回望花季的岁月，自己就是这样一步步迈进欲望的陷阱。那时的路灯，在幼小的心里照射出一片金碧辉煌，像似指引自己走进一个天堂。如今，经过的路灯依旧树立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在一次又一次的更替中，它们只有向上的华丽，没有岁月的锈迹。理当是金碧辉煌上，更添一道奢华，却在梅姐看来，它们更像是魔鬼三叉戟，排列在通往地狱的路上。

“梅姐，你可算回来了？”光线尚未透彻视线前的浓雾，将脖子缩在厚重羽绒服里的桃子迎面而来。当梅姐看清桃子的面容时，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幻听。因为桃子是一个开朗的女孩，可她的声音却在此时听得令人心碎。梅姐有些吃惊。再看清桃子脸上的泪痕，才确定了自己不是因为悲伤的心情而产生了错误分辨。

“怎么了桃子？”相对于桃子，梅姐的声音就显得低沉很多。她在一刻间误会，以为桃子是因为莉莉一夜未归而担心。

桃子拉过梅姐的手，喉咙里哽咽着话没有说出来。

“桃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莉莉？”梅姐不明白桃子现在想拉着自己做什么，想制止却使不上力气。

听到梅姐说起莉莉，桃子停下了脚步，说道：“对啊！莉莉姐去找你，她怎么还没回来？”

“莉莉是去找我？”听到这里，梅姐的泪水再一次崩溃。可眼前的疑惑令她那颗成熟的心有了很好的自我控制。她知道，莉莉曾经跟踪过自己。在一次愤怒之后，莉莉也就不再做出这般幼稚的事情。昨晚怎么会又莫名其妙来跟踪自己？还晕倒在雪地上？

“发生什么事情，莉莉为什么要找我？”

安静的清晨，除了霓虹灯的闪烁，就不再有其它动作存在。开始融化的积雪带走身边的温热，显**一幅凄凉的画面。画面里只有两个女人，她们将各种疑惑放入自己的眼睛，将眼神投向对方，希望对方能给予自己答案。桃子已经哭了一个晚上，双眼早就被血丝占据。梅姐将手搭向身边的路灯柱子，好稳一稳自己的心神。她知道昨晚一定发生了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在此时安静的环境里，梅姐发现了红灯区的异常。

霓虹灯从未有过的长时间闪烁，各家的店面也多数是半开着。舞厅前的招牌如同被遗弃，荒凉的和垃圾桶躺在一起。再看桃子，她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梅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虽然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也明白桃子的心灵无法承受那么多悲痛。

“先告诉我好吗？小桃，昨晚发生了什么？”

桃子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开口，只是脑海里一旦浮现昨晚的画面，声音就如同沉入大海，无法轻松的述说。梅姐的资辈比黑东子要深的多。在她第一次踏进红灯区的时候，伍哥还只是与她同坐一张沙发。现在那些所谓的老板们，当年也都只不过是个混混。在桃子将事情讲诉过半的时候，梅姐已经清楚了事情的大致。涌上心口的愤怒令成熟的她不得不失去理智。清晨的阳光不过是揉了揉眼睛，还未睁开。梅姐已无法忍耐。拉开一家发廊的铁门，拿起桌面上的电话。

“梅姐，你这是要打给谁？”来到红灯区快两年的桃子第一次看就梅姐这样的表情，就像被恶魔附身一样的感觉。

“小伍，你太让人失望了。”梅姐完全没有理会桃子的害怕，对着电话筒开始吼叫。清晨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桃子知道梅姐这样的愤怒不是对着自己，却也害怕地躲到角落里去。

“黑东子是不是你找来的，你都找了些什么人，都是败类，人渣......”

声音还在敲震人心，对于坐在舞厅里抽着烟的苏青，这是她久违的熟悉。“梅姐是要发怒了。”

苏青自言自语着，不禁回想起当初。那个时候的梅姐是不能得罪的人，不是因为她有多大的权利，而是她的愤怒。十几岁的苏青总是在很远的地方看到梅姐出现，就躲到远远的地方。因为自己不懂事的时候，曾被梅姐辱骂过。心里留下一个印痕，想等自己强大起来，再和梅姐决一死战。却没想到，自己越是长大，梅姐的声音就越是温柔。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听过梅姐这样愤怒的语气。

放下手中还残留酒精的杯子，苏青走出舞厅，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到，脚步却不禁停顿下来。苏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样安静的清晨，梅姐的话语如同故意针对苏青。其它一切骂声，只在耳边一闪而过，唯有这句：“莉莉死了，就因为小兔子的事情，她死了！”

和苏青一样，躲在角落里的桃子像是灵魂和身体无法合一，感知到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苏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往前走，她不敢承认自己昨晚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也不敢不去承认这样的错误是自己的私心造成。

“梅姐，你说莉莉死了，是真的吗？”桃子裹在羽绒服里，浑身却颤抖到极点。心寒的冷，胜过一切体外温度。梅姐的声音在此时也不再洪亮，变得越来越虚弱，哽咽。

苏青抬起头，看了看即将苏醒的天空。她在寻找着什么，好像是可以看见莉莉离开的背影在遥远的天空中若隐若现。还是不能回避自己的内心，苏青跨进发廊的门，接过梅姐已经无力再支撑起的电话筒：“伍哥，我是苏青，对不起！我本来不该插手，可我不能这样坐视不管。”

不能坐视不管。苏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恨意似乎可以从牙缝中听出。梅姐看了一眼苏青，想起苏青舞厅门口的招牌。

“昨晚谢谢你了。”梅姐擦了一把眼泪：“要不是你，小兔子恐怕就......”哽咽声音堵住梅姐的喉咙。

“梅姐，我们虽然分开做生意，可我们都是好姐妹，这么多年了，不都是你照顾我，我照顾你的吗！”苏青不顾及电话另一头的伍哥，将电话挂断。

一夜之间，一个活泼、爱耍嘴皮子的女孩永远的离开了。另一个胆小、温顺的女孩被折磨到生命的边缘。这样的仇恨使得红灯区的女人不再容忍。还卧在**的伍哥已经被火药味彻底熏醒。看看时间，清晨六点三十。想想自己，自从离开红灯区，已经多久没有看望过曾经陪伴自己的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让自己再一次踏进红灯区的时间和时节，在最适宜躲进被窝的时候。当然，伍哥自然也不会将过错全部放置到自己的身上。黑东子是她介绍进红灯区的人，她必须承担责任，也可以推卸掉所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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