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裹着雨，越下越大。

午夜时分，警车呼啸而来，忽明忽暗的警灯，由远而近的鸣笛，在寂静的深夜愈发显得阴森刺耳。　交警勘查完车祸现场，责令家属把戴洪生的尸体抬离公路并停止违法收费行为。　

往哪里抬。一个彪形大汉窜虎视眈眈质问交警，你们给我指个地方。

交警苦口婆心讲了半天大道理，彪形大汉就是听不进去。原来，彪形大汉是戴洪生的弟弟戴洪波。他涕泪满面，哽咽道，我哥咋抬回家呀，你们说，交警同志，我嫂子中午才生了个一对双胞胎。你们也是人，你们也替俺想想，俩个新生儿刚落地，现在要抬回去个死尸。再说我嫂子还是难产，大出血，抢救是抢救过来了，但还在家里挂着吊瓶，这事还背着她，没敢让她知道。如果人抬回去了，不是要她命吗，她还不是跟我哥陪葬，那两个孩子还能活吗。

又有人打圆场，是呀，车跑了，没人管了，人不放现场放哪里，放你们交警队。你们有本事抓住肇事司机呀。

戴洪波拍肚子向交警保证，你们现在要抓住司机，我现在屁都不放，立马把我哥拉回家。　

戴洪生兄弟正给交警队唇枪舌战交涉着，突然就听见嫂子尖嗓大调的哭叫声，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大事不好，嫂子知道了。他赶紧跑向哥哥的尸体，却见嫂子黄桂英趴在哥哥身上，哭的昏天地暗，死去活来，多少人都劝不住拉不起来。洪生呀，洪生，你再睁眼看看桂英吧，你这一走，桂英还怎么活呀，两个刚出生的女儿还没睁眼看看你呀，孩子们以后怎么办呀。洪生呀，早知道你出这事，我宁愿饿死也不会让你下着黑雪去给我炖鸡汤呀，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咋活，孩子们咋办呀。丧夫之痛的越哭越难过越哭越伤心，穿的单薄，再加上伤心过度，不大一会儿，黄桂英就坚持不住了，休克在了丈夫的尸体旁。

正值壮年，却惨遭横祸，命丧黄泉，村里人每说起他，心里都不是滋味。他23岁和本村姑娘黄桂华结婚，一年后他有了第一个孩子，以后两年一个，以此类推，都是清一色带把儿的男娃儿。大鱼大肉吃腻了了，就想萝卜白菜，戴洪生也一样，男娃儿多了，就寻思想要个女娃儿。别的不说，他的隔墙王家，为要一个男娃儿传宗接代光耀门庭，可以说是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倾家荡产。戴洪生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别人做梦都想生个男娃儿，他却生男娃儿生怕了。怎么办哪，就去庙里拜送子观音，就找高人吃转胎药，没少磕头烧香，没少花钱受罪，结果老天开眼，不但如愿以偿生了女娃儿，而且还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两个都是女儿，这在他们戴沟村还是不多见的。但他却没有福气享受儿女满堂的天伦之乐，两个女儿生下来不到一天，确切说，不到10个钟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两个女儿黑白胖瘦真正模样，就暴尸公路，和女儿们阴阳两隔。戴洪生就是生了双胞胎女儿，一时兴起，才独自跑到饭馆小喝几杯，本来他滴酒不沾的，他生第一个男娃儿都没这么高兴过。难怪村上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们都说，戴家洪生呀，这辈子注定是当老公公的命，没福气当老丈人。说来也是的，还没等到女儿甜甜蜜蜜叫上一声爹，就匆匆上了黄泉路，不能不叫人痛惜遗憾。

其实，这些都是宽慰戴洪生父母和家人的话，背地里，人们都在疑神疑鬼，议论纷纷，说，这两个女娃儿命硬，一出生就冲死父亲。两个女娃儿是个妖孽，是个催命鬼，冲死父亲再冲家里人，千万要不得，赶紧溺死。当然，这话都是闲话，不带翅膀，哪说哪完，飞不到戴洪生家人耳朵里。不过，万一飞到也没问题，戴洪生父母都是镇中的退休教师，一辈子桃李满天下，二老不但是不迷信的，而且还常教育学生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

戴洪生的老丈母娘老丈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是土生土长的一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

戴洪生父母是知识分子，翻字典查笔画给双胞胎孙女起了两个自以为不错的名字，姐姐叫戴静雯，妹妹叫戴静雅，寓意温文尔雅，颇具一番诗情画意。外公外婆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亏得亲家当一辈子老师了，还以为多有学问，看看起的啥名字，蚊蚊哑哑，蚊子哑巴，哑巴蚊子，听着都不顺耳，念着也不吉利。既然生她们姐妹俩时下雪又下雨，还不如干脆就叫戴雨戴雪多好呀，念着省事，又好记。

女儿都跟娘家妈亲，啥事当然就顺从亲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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