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于虎将白家喜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他不得,只好封了三千大洋,再度登门造访。白家喜收下银子,笑道:“宗川地皮有五尺厚,你就刮二、三寸去罢,不过……”两人私下沟通些啥,局外人不得而知。孟于虎回到县衙,马上贴出通告,让那些被免职的人,一律官复原职;同时,将自己的亲信**要害科室,以为掣肘,那个不学无术、贪婪无比的顾春桃,也当上了县救济协会会长。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驱孟”思潮,就此平息。
虚惊一场的科级官员们,照常上班了。然而,那“一撤之恨”,却难能从他们心底上抹平,总是耿耿于怀!
天大亮的时候,衙门口照壁上的字,还一个个红彤彤留着,因为孟县长还未亲自查验,只好叫人拿报纸遮住,以免走漏风声。这哪里遮得住,在林驼背的火上加油下,市民们已经一传十十传百的张扬开了,不过,都怕惹火烧身,阴倒传说罢了。
衙门内上上下下,早已是堂屋里头堆叶子菸——闷做一屋了。县长卧室电话牢牢挂起,无人去接。群僚无首,没一个敢乘火的,更何况他孟于虎得罪了不少人,大多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看你县长大人咋个收场。
门口,传来了林驼背调声悠悠的吆喝声:
“白参议长到!”
众人停止交头接耳,一个个端正衣冠,迎了出去,齐楚楚肃立在大堂外台阶上,恭候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宗川“太上皇”。
白参议长兄弟四人,家字辈,取吉利“福禄寿喜”依次排名,他老四,故名家喜。年逾六十,行伍出身,肥头大耳,两鬓花白,胖笃笃,矮墩墩,心平气和时,笑口常开,恰似一尊弥勒佛;心烦意乱时,吼声如雷,好比一座怒金刚,以此人称“笑面阎罗”,惹他不得。四川军阀混战年代,他从讲武学堂毕业,即在军营干事,由排、连、营长到团长,不是武装贩毒,就是估抢霸占,走一路害一方,老百姓视同瘟疫一般。队伍解体后,便回乡参加袍哥,网罗党羽,自任哥老会长。他三哥白家寿,当过旅长、警备司令,现任省参议员兼省戡乱建国动员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长住成都,拉帮结伙,是个官场市侩。他大哥的儿子白天雷,是名扬川西的土匪头子,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睛,恶霸一方,毒如蛇蝎。白家喜上有靠山,下有爪牙,县里无人敢与抗衡。就拿竞选县参议长来说,爪牙们抬起机枪进选场,估倒骰子要快,硬是将几个竞选对手压趴,才得以荣登参议长宝座。
抗日战争胜利后,长期退避在峨眉山上观战的蒋介石,窜下山来,一意孤行,继续坚持卖国、独裁、内战政策。他假设和平骗局,一方面虚与中国共产党进行和平谈判,称兄道弟,一方面派出大批军队,向解放区发动**,硝烟四起。同时,他还将自己在十年内战期间编写的《剿匪手本》,重新大量印发,妄图全面、彻底消灭共产党,统一全中国。并传下手令:凡剿匪功勋卓著者,本人亲与佩戴功勋奖章,一律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剿匪者驱之若骛。
此次西山剿匪胜利,要论功行赏,他白家喜也应有份,不说官升三级,就是弄个勋章戴戴,也是十分光荣的。那晓得孟于虎利令智昏,竟然撇开白家喜,自吹自擂,丝毫不提白家军冲锋在前,血洗西山壮举,欲贪剿匪之功为一人所有。白家喜闷着一肚子气,正待伺机发作。万不料共产党把反标刷到衙门口了,他孟于虎却在高枕无忧睡大觉,给他两次打电话,他婆娘公然破口骂人,这还了得!白家喜气不打一处出,就匆匆赶到县衙来了。
他,头戴灰色博士帽,身穿藏青呢料长袍,外套枣泥团花马褂,脚登双梁白色布底贡鞋,手挂青城山根雕盘龙拐杖,在四个随行保镖搀扶下,气冲冲走过长廊,踏上公堂,怒目圆睁,环视众人,将手杖在地上一拄,阴冷冷地问:
“你们的县长大人呢?咹!”
众人面面相觑,状如泥塑,则不得声。
“都哑啦,咹?”
全副武装的刑警大队长伍立高,在此次剿匪战火中被梭镖伤了右膀,还敷着药用绷带吊起,动弹不得,上前几步,举左手行了个怪模怪样军礼:
“报,报告,孟县长还,还没起床!”
白议长火性大发,把个文明棍在地砖上戳得笃笃响,骂不绝口:
“饭桶!混帐!王八旦!……”
警察局副局长佘友竹,在此次剿匪战火中被竹箭射伤左眼,眼球摘除,成了个独眼龙,戴一副墨晶眼镜,遮住丑陋。他怕议长气炸了肺,连忙端过一把藤椅,轻轻放在白家喜背后,轻轻拿袖口掸了掸并没灰尘的椅垫,轻脚轻手上前,轻声细语地说:
“议长,请坐。”
白家喜坐下,一指佘友竹:
“把鼓锤给我拿来,咹!”
“要鼓锤干啥?”佘友竹笑哂哂问。
“击鼓告状!”
“告哪个唷?”佘友竹明知故问。
白家喜一字一板回答:
“孟——于——虎!”
“这……”佘友竹打了个顿,还没往下说,只听“啪”的一声,文明棍正好打在屁股上,他“啊唷”一声,按着屁股,晕头转向,车身直朝大堂耳门奔去,刚奔到耳门边,听得“吱嘎”一声,门开处走进一人,头戴宽边博士帽,身穿蓝呢中山装,外披一件鹅黄色秋大衣,脚着一双尖头锃亮皮鞋,是个风度翩翩人物。只见他揉着浮肿的眼睛,拖着疲惫的步伐,连连打着呵欠,抽肩耸背出来。看样子,还没大睡醒。佘友竹趋前几步,抽抽墨晶眼镜,悄声说道:
“县长,出大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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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针锋相对』
“啥事?”孟于虎打着呵欠,不惊不诧地问。佘友竹把~巴朝大堂~一~:“噜,参议长都来啦!”孟于虎起眼一看,但见白家喜气鼓鼓坐在大堂~,两厢站着各科室人员,一个个蔫皮渣相,恰似城隍爷出驾——六神无主的样儿。他不知究竟,走~前去,未开言先打哈哈:“哈哈哈……”白家喜~捺住心中怒火,斜乜着眼睛,生~地回敬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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