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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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菲先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离去的那一刻，我突然变得无比踏实，好像一直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地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背着女友在外面偷情而又侥幸逃脱一样，可事实上我什么都没干，没错，什么都没干。

好吧，不得不承认，今天看见付堇葵确实有点惊讶，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我们虽说是高中同学，但自打毕业就没见过面（也许是她故意避开我）。就算如今的她变得好看了，我也不能在自己的女友离开之后有任何非分之想。不过她确实是变了，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还是一头土里土气的短发，说一口怪怪的方言，脸上雀斑无数……。而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不仅变好看了，而且敢这么豪情万丈地往自己身体里灌酒了。可是她酒量也太差，还常常吹嘘自己是酒鬼的后人呢。

“季昂，要不你先送她回去吧？”大鹏就喜欢自作主张，就他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可是他这是害我啊，什么兄弟！

“为什么是我？”突然发现我的声音确实有点大，都惊到一旁玩手机的其他姑娘们了。她们齐刷刷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了下去。可是我没想到，付堇葵说话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跟我说话。

“没关系季宝贝，你不用勉强自己，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她一定没有意识到她是怎么称呼我的，季宝贝？在这漫长的五年里，我在她的世界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可爱而温暖的名字，温暖到我直想哭。她一定也没有意识到，在座的其他人听到这个称呼有多么惊奇，她更没有意识到，这等于是把她和我的故事公布于众（当然，我不配成为这个故事的主角，我只配当个配角）。她果然是彻底醉了，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且开始更加滔滔不绝起来。其实那不是滔滔不绝，因为她在哭，人在流泪的时候怎么可能滔滔不绝。

“季宝贝，我知道今天我不该到这里来，可是我害怕，我怕如果不迈出这一步，我一辈子都没有勇气见你一面……”该死，又是这样的表白。可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的眼睛，我无处躲藏，第一次觉得眼睛是个多么多余的东西。

“马上又要过生日了，可是你不知道，去年的现在，我独自一人在南方的工厂里打工，就是为了赚点钱给你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当时我回不来，就拜托的表妹去办，我都向她交代好了一切……怎么买礼物怎么送给你……可是你那么绝情，绝情到还没到生日我就改主意了，我以为我只要改了主意就不会再这么喜欢你，就会一心一意过自己的生活了，你知道吗……我讨厌你！”她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有点歇斯底里。

她哭得不成样子，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呼吸。整个房间死一般安静。我记得“江湖上”传说，没有人见过付堇葵流眼泪的，不知道除了我，还有没有其他的混蛋能让她哭成这个样子。可是那一刻，看着她的脸，突然感觉我的心都碎了。我不确定，除了这个，她还默默地为我做过多少事。

“你的女朋友挺好的……希望你们能好好在一起……”她的声音在颤抖，颤抖的频率，和我的心脏一样。

“可是你欠我的，你欠我一个拥抱，还有一记耳光。你只要选一个就好了，我保证你选完之后从此人间蒸发，这辈子再也不来打扰你的生活……”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像动画片里的巫婆一样可怕。我感觉自己是那么无助，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在等待即将来临的班主任的大发雷霆。可是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她在等待。

等我做出选择。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那一刻，我像个电视剧中的主角一样，其实更像小丑。我多么希望这一段时间可以跳过去，或者退后半小时也好啊，我一定溜之大吉。不过不可能，大家都在等。

确实欠她一个拥抱，可是在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呢，菲菲知道会杀了我的，至于耳光，一定是她太过恨我，能够想到我唯一解恨的办法了。

“你选不选？”我看到她眼底的哀伤已经和泪水溶在一起，浓的化不开。

此刻她就站在我的面前，不过半米的距离，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和她相距这么近，再也没有哪次能像这次一样可以把她看得这么清楚，甚至她的眼睫毛，都清清楚楚，不巧的是，那里刚刚下过雨，他们统统都淋**，黏在一起。

“……我选耳光。”我淡淡地说。

于是我看到她就这么僵在那里了，像一个机器人突然断电了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哀伤都在飞快地消失。其实我是多么希望她能痛快地赏我一个耳光，就像刚刚痛快地喝下那些酒，可是我知道，她做不到。她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就算极度受伤、难过、气愤，她也只会一个人逃跑而已，绝不会拿出自己的弱点给别人看。今晚，如果不是因为那些酒，刚刚那些话她可以继续埋藏在心里，一年，十年，或者更久。

我看到大鹏，本来站着的他已经坐下了，一脸凝重，似乎在后悔不该带她来。

果然，我看到付堇葵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像大梦初醒一样，说不定是她的酒已经醒了。她竟然笑了笑，然后十分粗暴地抹了一把眼泪（笨蛋，现在才想起来擦眼泪。我记得曾经她说过，她才不需要男人给她擦眼泪呢，因为真正爱她的人，根本不会让她哭。让她哭的人，都是她不该爱上的。）

她曾经说，这样的爱情根本就是自取灭亡，流出的泪也不值得同情。她就是这么一个永远都不懂得疼惜自己只会付出不要回报的笨蛋。

五年了，她要的，也不过是个拥抱而已。

“哎呀，刚刚说的什么梦话我都忘了，你们玩吧，我先撤了哈！”

她想逃。

笨蛋，就你这演技，骗得了谁呀。

可是她没走成。因为她刚一转身，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过来，倒在了我的怀里。她身体软塌塌的，像一只醺酒过度昏迷不醒的兔子。

原来，刚刚的大梦初醒，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对不起。

如果这也算拥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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