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缺率兵攻击周国边城,城墙之下,遮着面具的沈缺傲然立于骏马追风上,看着齐军前赴后继地不懈攻城,只怕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要塞城池就要就攻下了,他的唇角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城墙之上寒风猎猎,吹到周军将士脸上就如同被冰凌子刮过一般疼,大将徐同海的心腹近前来与他耳语了几句,他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城门吧。”
周军即时便扬起了投降的白旗,城门大开,沈缺见城门已开,徐同海投降,便率了人马向城里奔去,一路扬起万丈尘沙,让人看得只觉红尘滚滚,我想到那些戎马一生的人,想到我的父亲,不禁心下凄然。
只见他驰马奔向内城,进入后却隐约觉得有些蹊跷,这城中空空如也,两边没有侍卫例行守着迎接,连大将徐同海也不见踪影,一路人马均觉得有些不对劲,方要调转马头,就看见呼啦啦从各处出现了大队士兵,持着刀枪弓箭,直把他们都围在了里面,此时连城门也被下令关了起来,他们走也走不得,退也退不了,像瓮中的鳖一样,当真要任人宰割了。
沈缺见此形势,心中已然明了事态,回头望时,只见跟随自己进来的也不过是一千人马而已,倒全都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可不知自己手下那些人却是为何还留着城外不动,心下便暗暗生疑,又在抱怨着自己疏于防范,可这情形却容不得他多想,只听一声“放箭”令下,那在高处的周军已经开始朝着他们射箭,他只能挥枪格档,挣得了一会之后,到底是寡不敌众,渐渐觉得吃力。到得后来,眼角余光瞥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心中不免暗叫不好。
便是在这样将要抵挡不住的时刻,那城墙上的徐同海终于抬手示意停止,继而对着沈缺道:“素闻南陵王作战勇毅,武功高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沈缺懒得听这些奉承的话,开口道:“不知徐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耍这些诈降的手段,也不怕失了周国的颜面么?”
“哈哈哈,沈郡王一定还在纳闷一事,为何你手下的那些将士们没有听从你的号令一同跟进城来,是不是?”
他不可否认,沉默地等着他答话,心中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却不愿意承认。
“沈将军还不相信是有人背叛了你么?”徐同海冷笑道,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果真如此,他只觉得凉意从脚底一路漫到心中,掩在面具后面的脸上一片木然,谁都看不见,只是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挑着,额头上青筋也蹦得老高,没想到啊没想到,枉他那样对待他们,却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将军可否透露该人姓名?”他最终是不急不缓地问道,声调里听不出一丝不安。
徐同海听他如此问,只得说:“沈郡王难道还以为能逃得出这儿不成?那人也不是打紧的,到底郡王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方要找这么个机会除了你去。”
“将军就让我死得明白些又何妨。”
“罢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心腹唐镜,他后面的那人,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沈缺闻言身子一震,环顾左右,果然不见唐镜踪影,想必定是在城外明哲保身观望这里的事态了,他咬得牙齿都在格格作响,但见如今这形势,自己心里却是万万不想死的。
那徐同海又是下令,方才那些停下来的将士便又开始**,眼见那圈子越来越小,可这一时半会竟也无法再进得前去。沈缺武艺原本就不低,又擅长近身搏斗,手中长枪自然不是摆设,身边没剩几个机灵人了,他自己更是狠狠地斩杀着上前来的周兵,只是一个不能死在这里的念头撑着他,身上渐渐被各式刀枪划伤,深深浅浅的口子,都慢慢渗出殷红的血来,他觉得自己的手在慢慢失去力气,却不敢松懈半分,生怕一个疏忽,就真的被乱刀砍死,可这个样子又能够撑到及时?他心里着实不知。
便在此时,只听得城墙下一人高声叫喊,听起来竟像是唐镜的声音,沈缺听不真切,可徐同海原本得意洋洋的脸色却已消失不见,只忙叫那些周军们住手,而后却听到他说:“快开城门!”
沈缺只看到两个挎着马的人等着城外的不远处,一个分明就是唐镜,另一个虽是有些眼熟,可现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他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见此形势立时便策马飞奔过去,不一会就到了城外,也不见周军追赶,便暗暗放下了心,再看唐镜,他脸上满是尴尬羞愧,不敢正视他,眼神飘飘忽忽,只含糊说了两个字“将军……”
沈缺一挥手打断,撑着受伤的身子朝那另一个人看去,一时竟瞧不出是朝中哪一位大臣,只唯有一双眼睛,看起来却是极熟悉的,还没等他细细想来,就看见他朝自己一眨眼,而后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一把**了唐镜胸口!
唐镜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脸上肌肉抽搐,慢慢竟变成了青灰色,表情甚是狰狞可怖,就这么死不瞑目了。
这时沈缺才明白过来,原本“他”竟是薛白!自己见过她易容术之高超,看来当真是可以瞒过所有的人,心里松了口气,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没听出你的声音是女子的么?”
“你听我是女子还是男子?”她笑着出声,竟是男人的声音,沈缺心中诧异不已,原来先前她还没有告诉自己易容同时也可模仿他人音色,如今自己为她所救,心中当真感慨万千。
“薛白,你真是……”他想笑,却眼前一黑,蓦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后便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歪以为要摔到马下,却被身侧的人稳稳扶住,可眼前却完全黑了,只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切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伤得这样重?有没有事……”
薛白这才看清他背后横横竖竖都是刀伤,心疼得不行,而此刻那徐同海已然看清了城下的形势,明白过来是自己上了当,简直恼羞成怒,直下令要把他们二人生擒活捉,可薛白眼疾手快,让他顺势倒在自己的马上,又费劲安置好,便马不停蹄地向齐军奔去。
那些将士原本就是和沈缺一条心的,先前是受了唐镜的命令,又碍着他手中虎符军令这才不敢妄动,这时看唐镜已死,纷纷都迎着沈缺回来,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去叫了军医,又一面防卫着周军的攻打,这才手忙脚乱地簇拥着二人返回齐军主营。
沈缺醒来时却没见着她在侧,睁眼只见灰暗的帐帘掩着,正是在齐军主营里自己的营内,床前案头上尚且搁着自己的青色鬼面具,他怔怔地看了半晌,似是看它,又不似在看它,眼神恍恍惚惚飘飘渺渺。大概天已经黑了下来,帐子里也点起了烛,那烛火烧得旺了,便是一抖,随即又起了过来,明明灭灭地照着他脸上,他突地想起小时候,自己生了病,却没有额娘在身边陪着,那时候自己的兄弟们凡有感了风寒发热的,大多都有额娘在旁守着唱曲儿听,偏偏自己就没有,由此便是最厌恶伤风发热,这才练得一身好武艺,体魄也强健了许多,后来渐渐被王上看中,事务也繁多起来,这些陈年伤心旧事渐渐的也就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可如今这感觉却蓦地又蹿回了自己心中,直让他的心里一点一点泛着寒意,可纵使心中再怎么难受,他面上也是一丝表情也无的,只是冷冷望着虚空。
过了一会,才有人打了帘子进来,他一瞧,正是穿着戎装的薛白。他这才觉得方才心里的寒意慢慢退将下去,一分一分地回过神来,细细将她望着。
“你这打扮,倒也别有一番的好看。”他看着她慢慢走至身畔,笑意盈盈地说道。
她先是一愣,窘迫地脸都红了起来,而后自己便也觉得好笑,是因为在军营里才不好穿女装,见他死里逃生,原以为醒来会说出些什么,没料到竟是这样一句话,便道:“你这姿态,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他闻言便也是一怔,回过味来就低头笑起来,虽是大伤未愈之际,可他生得俊美至极,如此看来也是好看得很。
薛白扶着他坐起来,另外又卷了床被子往他身后塞去,见他已倚靠好了,方开口道:“不知你对这事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定然是朝中有人设计害我罢了,不过既然能与徐同海合谋,又瞒过了王兄的眼睛,那么此人定然是颇有些权势的。”他眉眼低垂,看起来倦怠极了,也许心中疲惫更甚,脑子中迅速掠过几个重要的权臣,将往日里与他们的交集也回想了一番,细细思索着到底是谁。
“那时候我扮的,便是你王兄沈缷眼前的红人,近年来颇得势的太监总管。”
她这么一说,他恍然便想了起来。这姓梁的公公自己也是见过几面的,只因面见王兄时心无他想,一个太监也着实引不起他的注意,这才一时没有想起来,今日她这么一提醒,便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怕是齐王在背后撑着腰指使的,这样看来……莫不是……
“你王兄想杀你了。”她轻悠悠的一句话,直让他的心沉到万丈深渊里去,可这深渊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般,一颗心便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这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他有气无力地问她。
“是王妃私下里偷偷派人来给我递了封信,告诉我的。”她眼睛**盯着他,想看看此刻他到底是何反应,可他面无殊色,依旧冷冷淡淡地倚在那里。
他心里早已料到了这一环,他的王兄,早晚有一日会生出置他于死地的心来,可自己总是抱着一丝侥幸,觉得他会顾念着那手足情深,手足……手足……可这世道还有什么手足之情可言?他想着他在这世上也无什么亲人可言,不禁脸上**凄然的神情。
她在一旁看着他这个样子,十分不忍,想起那一日信上的话,心中又不免为他不平,“那王妃说的没错,你为何如此死心塌地为了昏主征战半生,若是自立门户……”
“住口!”他低声怒喝道,“不要再说了!”他蓦地吼出这句话,着实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心中实在是懊恼得很,嘴上虽然不愿承认,可心中却是结结实实的失望,想他沈缺从小受尽了旁人白眼,却依然一心一意为了齐国着想,这些年来更是为齐国南征北战,打下了那许多江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却依旧被王兄猜忌,险些要落得个横尸疆场的下场,如今却是要后悔也来不及了,那一份痛心,又如何能说得?
她蓦地被这语气一惊,还没缓过是什么事来,性子里的冲动又显了出来,想也没想就出口道:“我偏要说,你就是没骨气……”
“啪”地一声,两人都愣在了那里。她慢慢抬起颤抖的手捂上自己疼得火辣辣的面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也似是不相信自己竟会如此反应一般,呆呆地看着她。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缺,他一直都是那样不卑不亢温文尔雅,连下人都不曾责罚许多,这次竟一巴掌打了她……
“薛白,你为何总是喜欢激怒我呢?我……”这话里已没有了方才的硝烟味,语气也渐渐缓了下来,他知道她从来都不是温婉宁静的女子,被这世道迫得久了,便也难免有些孤愤,到底她也是在为自己抱不平,方才那一巴掌……他看着她左半边脸上也起了红红肿肿的一片,不自觉地也有些心疼。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地紧。可是,”她顿了顿,望着他平心静气道,“我并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何打我。”
她此时心中已经静了下来,先前在南陵王府中一度心心念念记着的事儿此时便也说了出来,说出了便说出了吧,总也是要说的。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刚才还在为一时冲动打了她而懊悔着,这下却也禁不住笑出了声,道:“你这个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方才是故意说那一番话,好让我此时不好回绝你,是不是?”
“我……”她被带了个这样的帽子,心中一时急躁,只是道:“你胡说,我不是这么想的。”
“哦?不是这么想的,那看来我也不必把你方才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放在心上了。”
沈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脸慢慢憋红,平日里的伶牙俐齿现下也不知去了哪里,良久,他握着她的手道:“先前我的确曾把你看成是烟娘,但你这性子,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你不是……如今你说的这事,我早也就想过了,本想着这次出征回去就给你个名分,可出了这档子事,倒一时不好办了。”
她等的不过是他这句话,或早或晚,那都是不重要的,只要他心里将她认作他的妻……她也不过是世间一寻常女子而已。
“但我沈缺如今在此答应你,”他执了她的手,道:“日后若你我二人无恙,定当聘你为妻。”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9章:锦书难托”内容快照:
『锦书难托』
几日后,沈缺的伤势已经痊愈地差不多了,于是二人便商议着继续~城的事宜。因为唐镜被薛白喂了~毒的匕首毒~,徐同海如今便不敢再小觑二人,薛白医术绝~,随~带着自己研制的~好的金疮~,齐军中~伤将士的伤势都大有起色,沈缺用兵~神,此前又吃了这轻敌的亏,自然又谨慎地~署了起来,因此即便石城的防守也比先前严密了许多,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难的事情。~月后,石城失守。徐同海逃亡,齐军占领石城,由此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