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蓝峰见冰娘辞后,问蓝姬道:“冰娘来做什么?”蓝姬叹了口气,“都是我那钗惹得!”又将今日在集市上买回几年前她“弄丢”的钗的事情告诉了哥哥,道:“我只当是自己那支,却不想我们蓝家的蝴蝶钗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偏又巧,这是蒋玉与他未婚妻子的信物——就惹得人家姑娘落泪了。”蓝峰点点头,心知蓝家的金钗却是独一无二的,却不讲开,又突然留意到蓝姬如今一身男装,又笑道:“妹妹如今倒要小心了,别惹得‘桃花入梦’才好!”蓝姬登时怒目瞋视,气得只把蓝峰往外推:“如今我们在外,父母不在身边,无人管你,越发拿我取笑了!快离了我这里吧!我怎么……”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哥哥是说冰娘?”
蓝峰哈哈大笑,“对了!”又扯着妹妹的衣服道:“你如今是个男孩,别去招惹那些闺门女子,她们哪里晓得个中缘由呢?少不得心生怨恨。”
蓝姬失望地点点头,她本想借此机会多结识一些名门闺秀,倘或寻一两个知己之交,此生不枉;如今听了哥哥的顾虑,却也是有道理的,再也辩白不得。又想自己在家并无几个至交,如今在这得了自由,依然不能有个知己,奈何凄苦可怜若此!不觉竟滚下泪来,随手欲寻了汗巾拭泪,竟左摸摸、右摸摸不得。正自惊慌,忽然想起,方才劝解冰娘时,竟被她拿了去!无奈之际,只得起身从床边取了一块,方把泪拭了。
蓝峰素日同妹妹耳鬓厮磨,哪里不知她的心事?也不敢十分劝她,只在一旁坐了,等蓝姬略略止了哭泣,方慢慢问道:“妹妹如今带了多少汗巾?”蓝姬道:“知道你会短了来拿,多带了些——该有十几条。哥哥怎么才来就要这个。”蓝峰便将答应尹赫、蒋玉二人的事说了,道:“我虽不知他们要寻这些物什做什么,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且尹赫曾救过妹妹,几条汗巾又值什么呢!”蓝姬早寻了来,“我还以为又要拿到店里——倘或抬了价让人买去——好没意思的。倒不如送与别人,免叫金银钱财脏了它。”见蓝峰点头,又道:“既是送人,自然要拿些好的。这几条怎样?”蓝峰接过,“妹妹做的件件都是好的,不如把多拿出的也都给我,由着他们挑去!”
蓝姬笑吟吟给了他,看他捧了东西去了。
那二人正等得好不焦急,见他来了忙问:“可是有了?”蓝峰从怀里倾出,“可不是在这里么?我弟弟临行前,特向小妹要了些来。”尹赫望见桌上的丝帕,都绣的极栩栩如生的,知道蓝姬必是受了不少累,心里竟有些不快:这蓝氏兄弟竟如此不珍惜姬儿的手工,况这些绣花里竟象是有千愁万绪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那蓝峰早看在眼里:“尹兄觉得不好么?”尹赫摇了摇头,“令妹不知绣了几日几夜才绣成的东西,你们竟然这样不珍惜!想来你们妹妹过得并不如意,不然怎么竟需要绣这些劳什子?!”
蓝峰一愣,自己竟不曾想过,如此精致的汗巾,要姬儿绣上几日才可,此刻又是羞又是愧,又十分感念尹赫的体贴,道:“她一闺门女子,自然不比咱们自在。只是妹妹嘱咐我说,‘若是再拿去店里卖,是不能的;不如拿了送与好友,免得金银钱财脏了它!’如今我送来,也算是遂了她的心——如今我们不在家,她自然也是可以稍稍宽歇几日的。”那尹赫知自己唐突了,忙道歉道:“原是我的不是!因为自己曲解了你们,反倒让你们受委屈!”蓝峰也道歉道:“怪我不曾想到妹妹的辛劳——竟不如你关心她的。”
蒋玉暗自好笑,自酌一杯茶,饮罢,玩赏那杯吟道:“戚戚非小人,多愁岂黛玉?奈何伶仃女,独泣到天明。”蓝峰一惊,却原来蒋玉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怜香惜玉之心。于是赞道:“好诗!”蒋玉大笑道:“我也道不错!只不过这绣帕之诗,不是我这等七尺男儿写得出的,恐怕是你家小妹所作。”说罢打了个哈欠,道:“我该去登门谢罪了。”说着从桌上抽了两条汗巾便走,早被蓝峰叫住了:“且住,喆弟说‘道歉该拿好的才是’!”说着挑出蓝姬选好的两条,递将过去。蒋玉接了,把方才两条塞至袖中,“这两条给我了。”便又跳了出去。
见蒋玉走远了,蓝峰方拉住尹赫道:“尹兄是个极懂得怜香惜玉的,不知可否救一女子于水火之中,从此不让她有片刻哀愁?即使有一天她落泪了,也是幸福的泪水。”尹赫即刻站起,“不知蓝兄所指何人?”
蓝峰走至门外,见四下无人,方掩上门道:“你可曾听闻家妹蓝姬之名?”尹赫十分感激,不曾想蓝姬的兄弟对她竟如此关切,也感念蓝峰的信任,忽又转念一想:他考虑过蓝姬的感受不曾?又想到与蓝姬的约定,自己又隐瞒了真实姓名、此刻不可说破,便开口道:“多谢蓝兄美意。只是不知蓝兄可曾考虑过令妹的感受?你只道自己觉得我这人怎样,又何曾知道在下在令妹心中怎样?”蓝峰虽觉他讲得有理,但似乎又像是婉拒的意味了,因转身道:“你既不愿意,算我看错了你——只是今日之言,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我弟。”拔腿便往外走。
尹赫本欲拦住,转念一想:还是遵从与蓝母的约定,规规矩矩考取功名,他日高中龙虎榜,让蓝姬名正言顺地嫁进韩家,免得坏了她女儿家的名声!便由着蓝峰去了。
且说蓝峰正懊悔自己一时心急口快,将心事说与了尹赫,反被他拒绝。自己面子倒无所谓,要蓝姬怎么办呢?还是瞒住她的好!主意已定,蓝峰轻轻移至蓝姬门外,只听得里面长长叹息了一回:“尔知否,春风来时玉身死,凌云铺就凤双飞。”接着,又闻得一阵琴音:那旋律似断似续,如泣如诉,如雨打芭蕉,却不似落到芭蕉上,竟是敲到人心上的;如大雨落幽燕,仿佛自己就是那燕儿,有说不出的的怅惋幽怨,却无人知晓、无人倾诉。这哀婉的琴曲,想来是蓝姬新作,音中的凄惨竟是不曾听蓝姬说起的!蓝峰不免落下泪来,但想到男儿有泪不轻弹,况自己这时也不便进去,便呆立在门外听着,眼里满含怜惜。想他小妹,从小就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生得眉清目秀惹人爱怜,偏母亲不知什么缘故不很喜爱她,甚至常常与她为难——如今大了,虽受到的为难少了些,到底是不快乐的,又兼得忧伤全藏于心中,无人倾诉,只得借着琴音释放了。
这幽怨的琴声飘进尹赫的耳中。尹赫听得真切,这催泪断肠曲的弹者,必是有十分的委屈的。循声望去,见蓝峰立在蓝喆门外,并不推门,只暗笑:好淘气的一对兄弟!——俩人虽然同出,竟像两种迥乎不同的人物似的。又想到蓝姬,今年也该和蓝峰、蓝喆这般大了吧?——姬儿的眼睛,倒和她二哥的挺像的!于是不自觉地用扇挑出一幅画,轻轻捧至桌前方慢慢打开,却原来是张美女画儿——画上的美人只有十岁左右的模样: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长发如墨,飘至胸前;目含秋水,似有千种情愫萦绕其中。衣袂飘飘,手捏玉阙,一抹方帕飘至裙下——这正是蓝姬——八年前,与蓝姬别时,韩承宇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蓝姬的模样便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韩承宇又素长于作画,回到营帐处,便命衣香、鬓影取来笔墨,也不许人打扰,画了这幅佳画。此画只他一人见过,连贴身婢女也不许碰、更何况看了!想到今晚就要拿给蒋玉那小子看——倒不是担心泄露自己的小秘密——他和自己自小便无所不谈的,蓝姬的事情也早已说与他听。只是想:蓝姬妹妹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可转念又笑话自己起来:这幅画蓝姬妹妹并不知晓,若我不说,蒋玉自然不说,她又怎会知道?况且蓝姬鬓颜如花、俏影动人,真个闭月羞花的模样,也让蒋玉那小子好好地嫉妒我一回!那琴声又传入耳畔,韩承宇抬头,恰看见西面墙上正挂着自己的玉箫,和不与他共和一曲?不自觉摘了箫,凭窗而立,信口吹了起来。
且说蓝姬正弹得起兴,忽听见有箫声隐隐传来,不禁暗自疑惑:不知是谁,竟和我有些同病相怜了。越发认真弹奏起来。那蓝峰听见箫声从尹赫房内传来,不禁暗暗欣喜:这音律如此和谐!看来他们竟是惺惺惜惺惺了!我何必再多此一举——上苍是会眷顾有情人的!想到这里,将恼尹赫的心全抛了。
此时天边的最后一抹胭脂红也渐渐褪去了,夜色正一粒粒沉淀着——姨母要来请去用饭了吧?见他们默契的紧,又不肯破坏了他们的雅兴,正不知如何,忽听见小妹房间里的琴声渐渐止了,那边的箫声也相伴止住,蓝峰不觉点头,遂推门进去,道:“妹妹好雅致!只不知刚才弹得是什么曲子?”
蓝姬不觉红了脸,道:“不过平日里贪玩,胡乱填了支寄生草。”“怎么没听见唱词呢?”蓝峰帮她收了琴,又问道。
“词是有的,只是如今不比在家,唱出来不免叫人疑心,只在心中念了一回。”
蓝峰笑道:“那词必也是极好的,该拿给我瞧瞧。”
正说着,只听得门外有人敲门。蓝姬“嘘”了一声,便去开门,却是姨母的丫鬟雪丽,那丫头给蓝峰二人行了礼,道:“夫人请两位公子过府吃饭,老爷已设好筵席,请二位过去。”
蓝峰、蓝姬二人答应着,由雪丽引着,出了慕雅书院,转向东南,未及百步,便有云娥扶进轿里,两位丫鬟各随一轿,向乔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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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且说这轿经乔家大门~了,抬至二门,便停了~来。雪丽、云娥二人将蓝~、蓝姬扶~轿,乔依依早迎了~来,道:“依依见过表哥、表~。”又亲自搀着蓝姬道:“~~怎么也~起~装来了?如今既是到了我家,不必再遮掩了,还是换回~装的好!”又命锦心:“带表小~去换了~~来,去我~箱里挑件好的。”蓝姬~道:“不必~烦了。”说话间已到了雨婷婷之房。蓝姬见其个中装饰,与~亲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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