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似乎还像以前一样,张让能每天还是进教室,坐在第一排位置上。因为他还是瘦瘦小小的个头。只是轮廓清秀的脸上多了一份严谨和庄重。他已经几年没添置新衣裳了,与明显短而且小的衣裤包着的身躯,又多了一分不相称。
教室里嘻嘻哈哈的谈天早已消声绝迹,每个人都专注课本和作业,偶尔互相交头接耳的也是关于习题上的问题。但他已对这一切事不关已,始终还是独来独往。
每天的复习课、辅导课、自修课,他都在看那些历史书。
“你对考试这么有把握?”沈国庆终于忍不住问了。
“也许吧。”他是心不在焉。
“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正面回答,把手中的书递向同桌。“看看吧,比课本有意思多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国庆推开书,盯了他一眼。
“可以告诉你,我不想考大学了。”他谈谈地说。
“为什么?”
“我说了,你可不能对人讲。”他犹豫着说。
“当然,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想去流浪。”
国庆惊愕得瞪大眼睛,鼻子一缩,眼睛架就往下掉,他伸手扶了一把,“咳、咳”二声,这是他的无意识习惯动作。
“去哪里?”国庆接着问。
“世界各地,首先是欧洲吧。”
“怎么生活呢?”
“到一处地方,找活干,挣点钱再走。”
“行得通吗?”
“高尔基不就是这么做过吗?”他胸有成竹地反问。
“那是在他自己的国家。”国庆立即质疑。
他抬头空洞无物地望向黑板,仅仅一下子的语塞。立即无所谓地说;“没什么可怕的!”
二人默然下来,各自在思索“会有什么可怕的”问题。
“我想你还是不如考了再说。反正不到一个月了,你成绩又那么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讲。”国庆打破了沉默。
“反正不会被录取的。”他凄凉地说。
“你父母到底从前是做什么的?”国庆终于提出这敏感的问题。
“我实在也不知道。是猴子说我不老实,欺骗组织。”
“那考了再讲呀。管他呢!自己尽心了,至少不后悔。”
“这我也想过。但如果没有被录取,再去偷越国境,以后会被认为是对党不满,说我是反党叛国……”
国庆再无话可说,在二个少年的心眼里,当时的环境,确确凿凿千正万确地是会这么理解推理的。
这个决定,他再不对他人讲,因为国庆是同桌,一向有交流,而且他压抑的心境亦极需发泄的对象。
这一切,连舅舅都不知悉。舅舅那时候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又忙着下乡社教(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他对安静、用功的外甥很是放心,认为他考大学不成问题,也以为一个人能自然而然长大。
按月他只是将十五元生活费交给他,有时也请别人带来。
他不能去舅舅家,因为舅妈不想见到他。舅妈的结婚是他母亲作的介绍人,可那个时候,她们已经水火不容。也殃及了他母亲和舅舅的姐弟关系,他也就自然成为舅妈的眼中钉了。
舅舅也只对他作了高考以后的安排,他可以单独去住舅舅原来的一间机关宿舍了,吃饭就去机关的食堂。
高考结束,张让能也终于结束了他深恶痛绝的寄宿生生活,已经在舅舅原来的宿舍里住了一个月了。
宿舍宽三米,长四米,三面板壁,一扇窗,一张桌,一把椅,一只柜,还有一架尚未油漆,宽大的双人床。脸盆脚盆只能放在地板上,门后角放一只马桶,屋子中央吊着一只灯泡。
他把桌子移到窗口。忍痛化三元线买了一只台灯,点缀得破旧的三屉桌有点像写字台的意境了。六边形车工玻璃的灯柱折射着闪光,粉红色的乔其纱灯罩,在这些七月伏天的午夜,每当抬头看见灯罩时,他感染的却是温馨、宁静。
他还用木板自己钉了一只书架,买来黑油漆涂刷了二遍。为此,他宁愿省吃俭用几个月了。
每一天,他要离开房间五次,三次是穿行一条一千多米长的石板小街,走过一座桥,转到大街上舅舅机关的食堂吃饭。这对那时候的学生来说,都会一点没有远和累的感触,早饭之前,他还锻炼跑步。
下午一次,一点钟最热时机,他去城郊大河里锻炼游泳,风雨无阻。
傍晚,他会走下楼梯,绕过另一幢楼,大院后门的台阶下是穿越城镇的一条市河。他就在那里洗澡洗衣。也有小孩子在那里游泳戏水,沿河两旁一条条的石阶上蹲满着姑娘大嫂老太,或洗碗或洗衣,有一些男人的话,也是在擦澡。
一天相似一天。其它时间他都在房里看书,思考时他就在房间里踱步,向北走七步,然后折返向南走七步。
疲乏时,他就打开房门,走到窄窄的走廊,长廊的一扇扇窗口,外面正对一个大院子,只有靠小河的一排平房,院里种着向日葵和蔬菜。总能见到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老妇在忙活着,两或三个小孩在一起玩耍。他站在那里,举举手、扭扭腰,眼睛跟随着他们的身影,他体味着一种安谧、平静。
这样的日子,他原本一天就不用说几句话。他却还刻意地训练自己,到食堂吃饭,他指指那盆菜,递上菜票(菜价小黑板上写着),拿着洋瓷大盆,伸出四根指头,就告诉了伙工打四两饭。哪一天他能做到了沒说一句话,这一天躺到**临睡前,他就会沾沾自喜,为自己骄傲。他认为,男人嘛,沉默是金。
但,他毕竟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的人,一个进入青春期的男人,除了食欲、求知欲、成就欲、还有喜欢异性的欲望。况且,他从小缺乏爱抚,更加渴求女人的温柔。
在高三时,他喜欢起沈静来。三年高中,她竟与他一起调换了三个班级,从101班到202班,再到303班。说来也奇怪,到了三年级他才注意起她来。
沈静瘦高的个子,身材曲线柔和。但他那时不会注意这点,他注意女人漂亮是否,只看脸庞五官。可沈静并不算漂亮,小眼睛,微翘的鼻子,薄薄的**。不过脸面很光滑,皮肤白净。
主要是沈静尤如她的名字一样沉静,上课时羞涩的她从不会举手发言,老师叫到她时,她会满脸通红,绞着手指,轻声细语地应答。她成绩中上,能参加体育活动,开朗而温和,与同桌的王惠形影不离。
这样的女孩,在班里竟有三个男生喜欢上了她,但这不是意味着恋爱。至少三个之中的张让能是如此。那时候高中生谈恋爱很少,可以说绝无仅有。
他从沈静的眼神和身体语言中知道,沈静也喜欢他。
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了。但张让能知悉有一个机遇,那就是每年双抢时期学校组织学生的下乡劳动。虽然离校时,毕业班只作了动员,他估计沈静是肯定会去的,说是毕业生自愿,但那时的学生谁胆敢不听组织的那怕一句“建议”。
平心而论他倒也不是完完全全冲着沈静而去的,他不讨厌劳动,也不怕苦,而且因为他的生活面实在太狭小,所以对下乡这种新鲜的环境总是充满着兴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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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那一天,他背着包,第一个到了学校。教室门还锁着,他转向了宿舍,宿舍门也锁着。他走到过道一头的窗~,放~包,从~~出一本书,坐到背包~,打开了它。但,一种异常的~突然间~住了他。好静呀,如此的寂静……渐渐地一种伤感弥漫~,以前他是如此地讨厌这宿舍,现在竟然~到对它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终于,他听到了学生们的笑语~,他站了起来,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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