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劳动快要结束了,最后一天的上午,学生们得到通知,所有班级的学生,晚饭去大队礼堂吃,最后一餐是忆苦思甜饭。
可是到了下午,又由生产队长来一处处地间田头,通知学生们,将以生产队为单位搞忆苦思甜活动。队长最后不忘加了一句说;“因为准备时间紧,请同学们最好还是在各家吃了晚饭再来。地点在生产队仓库,注意要自带凳子,要不就得站着了。”
这一天,收工也就被特别地提前了,张让能和沈国庆吃了晚饭就直接去了仓库,他们相约干脆去仓库前的大河里游泳加洗澡。
生产队仓库在一条大河与一条小河浜的交汇处,一排八间泥坯砖的平屋,屋前一大块晒谷场。对着河汊停泊着几条队里的小木船。
河滩很舒缓,没有淤泥,也许作为肥料让社员掏干净了,水温也凉爽宜人,太阳已经西斜在堤岸上,如一个血红的大盆,没有了刺目的光芒。
沈国庆首先扑进了水里,看见张让能还在岸边抻臂踢腿做准备运动,就高喊;“水里真舒服,你难道还怕脚抽筋吗?快下来,我们比一比。”
张让能摇着头,只顾做着自己的一套程序。他游泳都是带着锻炼目的的。
国庆游的是自由泳,确实游的很快,泳姿也很优美,身后跟随着一团小小的激烈的浪花。在宽阔寂静的河面上,这一抹生动的景色,使张让能顿感心旷神怡。
不过国庆只游了二个来回,就气喘吁吁爬上了小木船。
张让能在水里却是越游越兴奋、越放松、动作越正确有力,他游的是蛙泳,最能持久的一种泳式。结果他游了十个来回,还是国庆再三喊他,他才停下来爬上了小船。
国庆早已经洗完澡,穿上了背心。
“你的耐力可以啊!我怎么从不知道呀?”
“我还佩服你呢!自由泳的姿势真美。还有真奇怪,你摘了眼镜还能对直河堤游,一点不歪斜。”
“咳-咳”,国庆抬了抬眼镜,笑着说,“这可是秘密,不告诉你。”
张让能坐到了国庆旁边。浑身的水珠让江风一吹,十分地凉快惬意。
他们看见晒谷场上已收拾干净,放了二张方桌,挂起了二盏汽油灯,汽应该打得很足,所以在四周的暮色下,倒显出十分的明亮。场地上有二个人影在架起的锅边忙乱些什么,队长站一边,只是指手画脚地吆喝。还有就是一群早早来凑热闹的小孩在追逐喊叫。
“你不觉得好笑吗?”国庆张口说,脸还是对着那边没动。
“什么?”张让能一下子没能明白。
“让我们来吃忆苦思甜饭呀。我们又没在旧社会生活过,能忆什么苦?应该让他们农民来吃才对呀。”
“你不是听房东老爹说过,这里的人解放前也大多能吃饱饭的。我想,这可能是学校团委或党委的主意。”
“我觉得不象,因为不是老师给发的通知,估计是社教工作队想出来的。他们下来领导运动,除了动员会、报告会、批判会、座谈会、汇报会、忆苦思甜会。这忆苦思甜饭也不能不搞呀,树典型、抓宣传、学习推广是必要的形式,所以地不分东南西北、时不辨春夏秋冬,全国都在仿效的,当干部随大流才没有风险。”
张让能打心眼里佩服国庆的口才,他真要讲起来会一套一套的呢,让人吃惊。
第一次听到国庆这样讲出心里话,张让能很是激动,不禁也跟着议论起来。
“当干部的只需向上层邀功,因为从小队、大队、到公社,那一个官是民主选出来的呀?这种官位制度,使人争相往上爬,只有对上面当权者拍马逢迎、唯命是从,对下面只需压服群众就可以了。这种基层领导真懂马列主义吗?真是为共产主义理想吗?”
这样的谈论,一旦被向领导揭发,一定被记录在档案里,几年前会带上右派分子帽子,现在就可能是现行反革命了。他们毕竟还年青率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当然他们也清楚,他们同学同桌一场,以后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所以不会有什么利害关系了。
“你是否怀疑共产主义?”国庆突然提出这个敏锐的问题。脸上还带点狡诘的笑。
张让能的脸顷刻严肃起来,略微思索,还是回答说;“共产主义可以成为人们的理想,是好事。心里话,我也是小小百姓,也十二分地响往过共产主义的大同世界。但现实的感受,以及看了历史以后,我醒悟到,理想只是人脑的产物,人可以想象去银河系外旅行,但行得通吗?现在不是有句口号‘共产主义是天堂’,想出来的人无论是故意与否,倒是贴切得很。天堂是宗教的理想,活着的人能去吗?总之,哲学的辩证唯物论不也告诉了我们,绝对的平等可能吗?”
“张君,告诉你,我也是这样在想的,不过一直使我很苦恼,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于阶级的反动,因为党和政府宣扬共产主义,总不能说他们不对吧。现在听君一席话,我倒安心了。”
二个少年学生暂时都静默下来,他们都很激动,能这样推心置腹地谈话,难得呀!国庆甚至对张让能的称呼也改变了。
“你一直在看历史,对社会主义阵营里我们和苏联的争论怎么看?”国庆又开口问。
“我也纳闷呢!苏联老大哥和我们一下就翻脸了。我们说他们修正主义,他们骂我们教条主义,似乎也还是理论上的争议,怎么两个国家会象二个人一样争辩争辩就吵翻了。我真的很担心,社会主义阵营这样分裂了,我们就更孤立无援了。本来嘛,修正或坚持马克思的思想,毕竟还都是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还应该是兄弟关系才对吆。马克思是人,不是神,我们也不是说列宁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吗?对不对,以后看历史看事实就可以了。”
张让能停下来,看见国庆一边点着头,还在等着听的样子。就继续说出自己的观点。
“以前学校要求我们听了,十多个评苏共的修正主义的人民日报社论,那时我也不关心政治,对这些听得晕晕呼呼的。
后来我看了历史书,才让我思考起来。马克思主义理论中,以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这对矛盾的发展预言,人类的社会制度必将从资本主义走向共产主义。但具体怎么走,似乎也只能是无产阶级的暴力革命。
有没有其它路呢?提出‘和平共处’‘和平过渡’也未尝不可取。革命不一定要暴力流血,革命可以在人的思想中进行,当全世界人民都亲眼看到了社会主义国家的优越性,现在资本主义国家里共产党、工人党不是能合法斗争吗,和平过渡和平演变也不是不可能。
从历史角度看,国家之间有对比有竞争,反而发展快。我认为欧洲国家的迅速文明强盛,成为后来居上就是例子。中国历史上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思想活跃、能发展到今日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所以我对秦世皇一统汉民族,也抱不同看法,只能说它有利也有弊。否则可以想象,立于世界优秀民族先进国家的也许将是我们汉民族了。
同样二战以后,因为有社会主义阵营的对立,也会推动资本主义国家发展民主的。我最恨蒋介石了,他的国民党政权腐败,当然也有历史原因,没有多少时间建设,日本鬼子就打进来了。但至少抗日胜利之后,成立了联合政府对全国人民就是个好机会,两个大党既有合作,又有斗争,必将促进政治民主,生产发展。即使是分地而治,能互相对比互相竞争,对中华民族的强大,对中国人民必将是利大于弊。可恨蒋介石匹夫,恃强骄狂,一心再打内战……”
张让能越说越激动,一吐为快的感觉。长篇大论已经偏离了沈国庆的问题,自己尚无知觉。国庆亦很激动,忍不住插话进来。
“我爸也这样说过,蒋介石真不应该再打内战,抗战刚胜利时,他在百姓中是威信最高的时期,他自己搞的内外交困、身败名裂的。
张君,你说的真对呀,我也听说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阶级阶层也在变化,现在中产阶级,拥有资本股份的人已经占大多数了。”
看见张让能突然沉默下来,似乎话说多了有后悔之意。国庆就将话题扯了开去。
“张君,这些课外书你可真没有白读呀!”他笑着说。
这时候,传来了喊声;“张让能,国庆,你们怎么还坐在那儿呀!就少你们俩了。”
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是组长在叫他们。张让能也来不及擦肥皂洗澡了,身体已被风吹干,他套上背心短裤,与国庆向仓库场地走去。
走到河滩上,张让能突然转过头,对着国庆说;“刚才的话,就算我们谁也没有说过!真没有办法,思想是我们无法禁止的。”
国庆也严肃地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况且我与你同样感受。”一边说,一边还第一次伸过手来,他们的两只手紧握了一下。才继续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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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这时候,传来了~~;“张让能,国庆,你们怎么还坐在那儿呀!就少你们俩了。”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是组长在~他们。张让能也来不及擦肥皂~澡了,~~已被风吹~,他套~背心短~,与国庆向仓库场地走去。走到河滩~,张让能突然转过头,对着国庆说;“刚才的话,就算我们谁也没有说过!真没有办法,思想是我们无法禁止的。”国庆也严肃地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卑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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