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

一日三餐不济尊严都得被**践踏，要说活得有意义、公平正义这些傻话就更别提了。但最起码是人活着总要吃喝，总得有份事做。李哲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不识律法条文，这些没必要炫耀。提到正义总觉得法官律师、法律道德总总，甚至干涉到上帝的工作。历史说，一个普通人很难违背潜规则——这里尤指底层百姓。李哲自然觉得抗议老板就像与上帝作对，这无非也是已经算很出格的事，但他却这么做了。李哲上告黑工厂老板顾超荣的事劳动监管部门敷衍了事，默认律法内针对资产阶级可格外容许地方“圈地立法”。李哲无奈，据说还有一个办法，找法律外援。律师事务所与顾超荣本血脉相衬、勾结囊私，结果李哲算是搬弄是非，被提着扔进派出所耗了一个星期，出来工厂方面当旷工自离拒绝发放福利。李哲急忿、懊恼万般拿它无可奈何，吵闹一番也只能了事。这番折腾费不少时间和钱财事小，出来第三天被顾超荣雇几个混混差点没把李哲从生死簿里划掉。厂里几个同事都愤愤不平，但没几个有胆量站出来放个响屁。

李哲离开那家工厂后暂时没工作。当时很多工厂普工都不招男孩子，于是李哲找不到事做，整日又沉溺于网络虚拟世界。关茹暗自心里郁闷，找到李哲。两人又牵着手跑到区中心公园游荡。彳亍间关茹突然问李哲：“阿哲，你爱我吗？”

李哲面带笑容毫不犹豫回答：“爱！很爱很爱……”。

关茹脸上看不到半点笑容，只说：“找份工作踏实干，熬下去我们就结婚！我想要小孩。”

李哲嬉皮道：“好啊！”

关茹突然间脸色一变大声对李哲斥责说：“可除了爱我你还有什么？你看看你，你就这副模样！我们现在连房子都租房不起，哪里来的钱抚养孩子？难道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我还可以继续找份工作挣点钱……你要是不高兴我们也可以回乡下。我跟你说，那里的黄昏可美了，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就只会回去守着你爹那一亩三分地？你难道忍心让我们的孩子跟你一样，放牛、打工，然后遇见我一样的傻瓜，然后又回去，世世代代下去？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们还能过得更幸福吗？你看看你，房子没有，骑辆脚踏车还要四处借，有上顿没下顿。人家有车子有房子有票子才结婚，这些你有吗？结婚照个相也得花个千，你有吗？”

“没有。”

“没有，没有！你什么都没有！”

“我承诺一生只爱你一个……我们一起努力总会什么都有的。要是城市实在呆不下去我们就回班离，我们回到乡下能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时看黄昏看日出看着我们的孩子健康成长，难道你还不满足吗？”

关茹白眼瞟一边心里暗自嘲笑李哲的天真，面目怪异难堪，强笑转身走掉。李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关茹的身影消失。李哲和关茹建立关系后在一起才一个多月，两人的恋爱也都还没谈到**，吵架闹别扭这还是第一次。然而也是最后一次。

七月五日，李哲原来待的那家黑工厂发生火灾，百余名员工悄然失踪六个。第二天工厂宣布倒闭，老板音讯全无。这种现象在我们的国度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缩影我们可以看到在这国度里生命有如草芥，对道德不痛不痒。失踪的包括李哲的女友关茹。关茹的亲友问询两个多星期不得消息，回到工厂也没能在灰烬里找到半根骨头，之后世界上就不存在关茹这个人了，只永远活在李哲的回忆里。自然与关茹同名同姓的人大有人在，只是除了李哲谁也不知道关茹的独一无二。其他几名员工的失踪不知道他们的父母如何忍受失去子女之痛，总之顾超荣已经逍遥法外。

事发后第三天消息才传进李哲的耳朵，李哲翻开关茹的照片，一起走过的路很短，回忆很长很美好，却没能留下哪怕只是一张两人的合影。想到歹恶的老板法外潇洒李哲义愤填膺，压不住心中怒火。李哲决定放弃工人沉默本性窜人性模样。四处寻得顾超荣的消息，找上顾超荣理论公道。顾超容理亏，又担心李哲知道工厂挂羊头卖狗肉私造伪劣药品的事，狠下心雇几个混混想置李哲于死地。好在只是砍去李哲的右手。李哲担心被几个混混弄得身体血肉模糊，尸体不可辨认生死家人未卜，逃生意念坚定，好不容易挣脱混混的围堵。受伤后忍痛跑到医院里躺了三天，回去跟死神说不想死，死神收了李哲的眼泪仁慈心作祟，把李哲放了。出院后李哲蹲在公厕两个小时反复思考诸多觖望缘何而生，最后不小心看到厕所里贴的售枪广告条。平时都只当比厕纸更没用的东西，如今却如获珍宝。一个礼拜后，李哲花了三年来的所有积蓄揣着手枪又在顾超荣的宝马车旁蹲了四个多小时，终于把子弹塞进顾超荣的脑袋里，眼都不眨看着顾超容鲜血淋漓直到两眼翻白。就这样，从杀人犯开始，一个年轻的杀手像鸡蛋一样“啷当”掉在窝里。待李哲静下心来，这对李哲来说实在算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出格大事，也想到自己也会被警察抓走后铐上手铐又或者五花大绑一枪下去两眼一抹黑舌头一伸一命呜呼。可事情已经发生，不论李哲如何后悔也回不了头。

关茹已死，也不会再跟李哲吵架。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李哲此后在失去关茹的痛苦中浑浑噩噩度过，关茹的死对李哲的打击谁也无法估量，不过李哲也在忍受着杀死顾超荣的罪恶感，每天烟酒相伴痛不欲生。此间不出三个月李哲欠下的债已经足够他花一年的时间在车间里埋头实干，贱卖青春。这年，李哲还不满十七岁。快了，就差两个月。打工的人啥都不给力，真伤不起！李哲坐吃山空还不算，欠下八千多块钱的债务。虽说好不容易拣回一条命本该庆幸，但失去一只手可不比身上掉的污垢物，尤其还是失去右手。李哲痛心，混沌过了不少时日也没清醒。一日酒醉躺在马路中央试图被车轮碾过，不过被城区巡警带走了。这无关李哲杀死顾超荣，单纯只是因为李哲阻碍交通。李哲被送回来后很久才算清醒些，尝试习惯做个左撇子替关茹好好活下去。又过没多久，眼看已经借了不少钱，要好好活着吃饭也还是问题，李哲鼓起勇气找了多份工作皆未能成功被录用。无奈之下李哲再狠心借两千块钱路费打包回家。坐着车飞奔回家的感觉很好，但是并不光彩。回到家里也并不受姐姐李艳的欢迎，好在母亲周氏爱子心切不去过问李哲挣了多少钱，反倒心疼儿子这般遭遇，心疼得横流不少眼泪。李哲暗自觉得回家真好，总算比待在外面风餐露宿宽慰不少。李哲的姐姐李艳三月出嫁，母亲周氏接着身染怪病卧床，很快吃喝拉撒不能自理，这是李哲怎么也料不到的。五月周氏被塞进棺材，守在门前的一座深山老林里，与丈夫李脉隔河相望。周氏辞世后姐姐李艳和姐夫郭姓很不欢迎李哲，于是李哲忍着绝望假装很懂事，不去叨扰。家里总欠下的债务用李艳的聘礼补上之后还剩三万之多。要还上债务勤勤恳恳种菜种稻几年内远远还只能算得杯水车薪，于是李哲无奈之下变卖田地拿到四千多块钱打算从广西班离坐着卧铺车跑到深圳。目的地原本该是上海的，那是李哲很久以前就已经想去闯荡的一线城市。但想想深圳南山一处郊外还藏着一把花了三年积蓄剩下两发子弹的手枪，于是买的票也就有了确切的终点站。临行前只差一件事，那就是到周氏墓前辞行。周氏活着时李哲未能尽子女本分，墓碑前自省一番李哲也算自我惩罚，自我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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