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上下打量着甄欣，只是笑着动动嘴角，感觉她浑身的肉都在颤悠。她的脑门很宽大，而且泛着油光，坐在那就像庙里凶神恶煞的泥塑。

“叫什么名字？”老板娘问。

“甄欣。”常捞匠说。

“家里还有啥人？”

“家里爹娘都死了。”

“念过书？”

“念过两天私塾，认得几个字。”

“以前有过女人没？”

“今年十五，还是个生瓜蛋，青着哪！”话都是常捞匠替甄欣回的，他用手端起甄欣的脸，轻轻拍了拍那白皙的脸颊。

“行，看着不赖，就先干着吧！”

“那价钱？”

“我啥时候亏待过你？”老板娘懒洋洋地说，“镇上来的孩子，多长点儿眼力价。”

“那我带出去交给夏嫂了？”

“嗯，顺便去柜上领了钱，价钱照咱们谈好的。”

“好嘞！”

刚走出老板娘的屋子，常捞匠又给叫了回去，老板娘和常捞匠在屋子里低声细语，甄欣站在门外能隐约听到“尺寸”、“包您舒服”，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老板娘的“小院儿”里种了一棵树，歪歪扭扭地长着，枯朽的枝头挂着几捆大葱，顺着树干垂下来，在风里悠悠打着晃。

常捞匠带着甄欣来到堂屋，告诉甄欣，他以后就跟着老板娘，好好在大车店干活，有的是好处。夏嫂撇掉手里的毛磕皮，新抓起一把毛磕，带着甄欣去店里逛逛。堂屋的两边各有一间屋子，西边的屋子大些，进去是一条过道，两边都是大通铺火炕。过道上摆着洗脸盆子和胰子，是给客人洗漱用的。炕灶里烧着的柴禾噼啪作响，炕上斜着几个汉子，打量着甄欣，和夏嫂开着半荤半素的笑话。夏嫂告诉甄欣，这是男客的屋子。

夏嫂带着甄欣去东间屋时穿过堂屋，甄欣向着柜台瞥了一眼，廉孝生佝偻着身子拨弄算盘，常捞匠已经离开了。甄欣想起在镇子的街道上，常捞匠用几张钞票买下自己，埋葬了父亲日渐腐臭的尸体。在常捞匠阴寒破陋的屋子里，他告诉甄欣，要带甄欣去一个地方。夜里的寒风吹进屋子，常捞匠那给大烟折磨得枯瘦的身子在风里瑟瑟发抖，不时起身吐痰，还会长久地咳嗽。

东间屋也是一条过道，两边大通铺火炕，但屋子明显不如西间屋大，这是给女客用的，洗脸盆和胰子也比男客那边的要整洁一些。夏嫂歪在火炕上，拍了拍身边的炕沿，示意甄欣坐上来。她笑吟吟地打听他的名姓、年龄和身世，叫他伸出手来，把手里毛磕的皮子放到他手心里，毛磕的皮子是湿的，放在他的手心里痒痒的。后来，夏嫂干脆直接把皮子吐在他手心里，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手指肚挨着他的脖颈，轻轻地摩挲着。

自小到大，除了娘，还没有女人亲切抚mo过甄欣。即便是母亲，也没有像夏嫂这样抚mo，在夏嫂的手指肚上，在夏嫂的眼睛里，他看到有奇怪的神情，夏嫂手上的力度，时快时慢，恰到好处地刺激着他的身子。她把毛磕的皮子吐到他的大腿上，拨开他的手，过去用大拇指和食指夹起来，顺势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小家伙，”夏嫂咯咯笑着说，“往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不知怎么的，夏嫂这张干巴而又褶皱丛生的面孔，嵌进了甄欣的梦里。在住进大车店的头晚，甄欣像常捞匠嘱咐的那样，给马厩里的三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填喂草料。回到偏屋，栓上屋门，在吱吱呀呀的声响里，装着满脑子夏嫂的面孔睡着了。睡到大概三更天，甄欣给马蹄子踏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他发现自己的**里有一片冰凉，黏黏的，湿湿的，摸上去就像摸到了凄惶的月光。脑子混混沌沌，他站起身来，夏嫂还在他的脑子里待着。

他到屋外去小解，夜风拂过他的身子，传来一阵摇曳飘忽的奇怪响动。他循着声走去，响动打客房的东间传出，他贴到窗户边，听到从里面传出一种粗重粘稠的呼吸，是他先头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呼吸来自夏嫂，还有一个呼吸，隐约能分辨出是廉孝生，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你个骚蹄子，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啥？”果然是廉孝生。

“我在想啥，”夏嫂咬着牙说，“你倒是说说看。”

“你在想白天来的后生，白天你和他在这干啥，当我不知道？”

“皮白肉嫩的，想起来我就受不了。”

“你可死了这条心吧！抢老板娘的食，小心扒掉你一层皮。”

“她可着鲜的嫩的尝，我想想都不行？”

“想，再想还不馋死你！”

廉孝生的话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呼吸忽然又变得异样狠重，使得夏嫂的呼吸也变得游弋而模糊。甄欣隐约意识到，他们说的与自己有关，他有些害怕，害怕他们发现他，可又难以耐住心里的好奇。他哆哆嗦嗦地在窗下摸索，寻找窗户上的破口，想要一探屋中的究竟。月光洒在屋子上，他看到一处窟窿，寒风吹过，发出“呲呲”的摩擦。甄欣凑到那个窟窿的地方，一点儿一点儿抻直脖颈。

就要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了，忽然，大车店里谐调的声音世界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破坏了。西间屋高低交错的呼噜声，马厩里马匹的喘吁，廉孝生咬牙切齿的低喃，夏嫂**摄魄的**，倏时都被戛然剪除。老板娘屋子里的灯亮了，错乱的脚步声涌向过堂，甄欣跟着跑了过去，他听到老板娘的脚步声打身后传来。大堂里没有亮灯，黑压压的人们盯着门口，都噤着声，钝重的呼吸在夜风里敲打地面。

老板娘拖着一身赘肉踏进大堂里，她披着大袄，对着大门喊了一嗓子，“你是谁？”

“我是我！”门外传来一个豪壮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老板娘的脸色在月光下更显苍白，声音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压着腕。”

“闭着火！”

在甄欣的身边，圪蹴着廉孝生，他的身体已经不由得开始发抖，像筛子似的，脑门上分明已经沁出了汗砾子。他已经有些站不稳，身子摇晃着，伸手扶着一旁的甄欣，甄欣听到廉孝生空洞地低叹一句：“娘呀，出大麻烦了，胡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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