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查古阅今，发现中国人历来就有造谣的传统，因为谣言远比真相要刺激、惊险、耐人寻味，弄几个谣言作为无聊时的消遣，饭余后的谈资，简单方便，娱乐大众，实在是喜闻乐见发扬光大的传统项目。但被造谣者就一点都不娱乐了，一代名将袁崇焕因为后金的谣言被崇祯皇帝杀了头，几十年前的那场浩劫里，多少人因为捕风捉影的谣言而家破人亡。

我决定要扑灭这场谣言，不然我将如鲠在喉。我和老夏讨论良久，这可能是唯一一个我还能相信的哥们。老夏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还得去找李桃桃，让她出面给我证明一下，胜过自己强辩千次。他还安慰我说，本来就没有大不了的事，只要李桃桃一站出来，你们一起在众人面前说清楚，所有的事情就解决了。

我的心情糟糕到极点，丝丝火星潜伏在心底冒烟，呛得我喘不过气来。原来的我是如何洒脱自信，现在却摆不平这混乱操蛋到无以复加的破烂事。

我只好又敲响了李桃桃的房门，没有反应，只有震耳的音乐传出来。我推了一下，门没有关，我迈步进去，没有人，我在屋里站了一会，想起主人不在擅闯他人住处是非常不礼貌的，转身欲走。

李桃桃的声音响起来，谁？你这人怎么回事？进屋也不敲门！

我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李桃桃正在门后洗头发，长长的黑色秀发沾满白色气泡，发出丹桂和丁香混合的香味。我满脸羞红，争辩说，我敲了几次才进来的，都怪你自己把音乐放的这么大，所以听不到。

李桃桃“哼”一声，继续专心的往秀发上抹洗发膏。我傻站一会，觉得既然来了，就不能轻易回去，自己找凳子坐下，翻看身边的几张旧报纸。忽然，李桃桃大叫起来，快，疼死我了，快给我换水，我几步跑过去，手足无措的站在她身边。李桃桃低头下腰披散着长发捂着眼睛大叫，洗发液进我眼睛里了，快给我换水。我手忙脚乱的给她换水，从敞开的领口里看到里面并没有穿内衣，雪白浑圆的胸脯上面隐约两颗粉红的樱桃，我有些心猿意马，感到脸热心跳，急忙告诫自己非礼勿视。李桃桃洗完了头发，眼睛因为进了洗发液而有些红肿。

李桃桃说，她每次洗头都会关门，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就忘了关，没想到我就进去了。她轻轻笑着说，难道这就是天意？

我说，你眼里进了洗发液，让我去给你换水，这才是天意。

李桃桃关上音乐，还给我冲了杯咖啡，我很吃惊于这么个干服务员的农村小姑娘竟然还有这么奢侈而小资的生活，问，怎么会有咖啡？你自己买的？

李桃桃一边擦头发一边解释说，她最爱喝咖啡，每次发工资，都会去买上一盒。她想天天喝，可是一盒只有十包，一个月最多喝十天。

我说，那你给我冲了一包，你就喝不到十天了。

李桃桃说，没关系，她是穷，但她不吝啬，她这儿几乎没来过什么客人，只要有人来，她又正好还有咖啡，都会给冲一包。

我觉得这个姑娘很有意思，我喝了一口，苦苦的，像中药，我说，很苦啊。

李桃桃说，那是因为没加糖，她没有钱买白糖。为了接受她的好意，我强迫自己喝了干净，我那时还不喜欢喝咖啡。喜欢上咖啡是以后的事，不过我仍然不加糖，虽然，我已经有足够的钱去买白糖。

我对李桃桃说，你上次当众宣布是我的女朋友，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现在关于我们的谣言满天飞，我很痛苦，你知不知道？

李桃桃哈哈笑起来，说，是不是你的那个班花女友又不理你了？

我没心情和她打机锋，宝相庄严的说，什么班花不班花的，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决定认真学习，奋发上进，事业有成之前不谈爱情。我一想，我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改口说，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澄清这件事，这真的很重要。

李桃桃张大嘴巴，吐着舌头，像要吞食动物的蛇，徐徐说，你没毛病吧。

我把助学贷款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你应该和你的班花去私奔。

我几乎要被雷倒，终于很不绅士的吼道，别扯那些没用的，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到底和不和我去一趟？

李桃桃依然和颜悦色的说，你别急，我们慢慢再商量，我不喜欢你们那儿，你们大学生最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的了，尤其你们男生，看到个漂亮姑娘，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似得，吓死人了。说完，她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因为刚刚洗过，娇嫩的要滴出水来。

李桃桃突然问我，听说你们刘老师谈了个女朋友？

刘老师这些天和英语系的一位美女教师走的很近，校园里经常碰到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我没好气的回答，是的，他们郎才女貌，不，他们俩都才貌双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什么稀奇。我故意在天造地设的一对上加了重音。

李桃桃红晕的脸庞慢慢转为苍白，就像粉红的花朵失去鲜艳的光泽。她似乎很伤心，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两行清泪仿佛清晨里竹叶的露水，慢慢滴到手面上。屋里顿时死一般沉寂，只有李桃桃低声的啜泣。我看她双肩微微的颤抖着，孤独而惹人爱怜，像个受委屈的小女孩。刚才恼怒的心情逐渐平息，转变成对她的同情和怜惜，暗暗怨恨自己把话说得太重。这样过了一些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夕阳柔和的从窗台上投射进来，像海水一样在身边漂浮，我觉得应该离开。我起身告辞，李桃桃抬起头，满脸风干的泪痕，以前那个青春活泼的脸庞蓦然憔悴了许多。李桃桃说，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我没有表示，她用恳求的语气继续说，就算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害怕一个人。

我无法拒绝。

李桃桃和我来到一个快餐店，点了很多菜。我们好像聊了很多，往事，现在，将来，爱情，理想，事业，可事后我们却一点也不记得，那晚上我们都喝醉了。李桃桃说，她第二天去快餐店结账，你知道我们喝了多少酒吗？一瓶白的，四瓶啤的，服务员说，我们喝完的时候，接近午夜，他们都要打烊了。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那晚上我的确是喝醉了。

我只记得翌日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太阳穴突突乱跳，胃里波翻浪滚，浩浩荡荡的涌起股股酸臭的酒腥气，一睁眼就感觉天旋地转，十分难受。我慌忙闭上眼睛，心想，我这是在哪里？慢慢回忆起了昨天的事情，感觉到一个温暖柔软的身躯靠在我身上，耳边还响着均匀的呼吸。我猛然惊觉，一个翻身下床，发现自己还**，再看**的李桃桃，竟然也是**，我没心情欣赏她优美的胴体，心底大叫，完了，完了，几下穿上衣服，看着李桃桃尚自酣睡不醒，意念一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跑回到学校，心中仍然突突乱跳，我竭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唯一安慰的是，我们昨晚上喝醉了，什么都没有做，天这么热，脱了衣服睡也很正常，但肯定什么也没有做，对，她如果找上来我就来个死不承认。我正想的出神，老夏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出我一身冷汗。老夏说，最近你怎么了，神神秘秘，神经兮兮的。我故作平静的说，我能有什么事，别瞎说。老夏说，昨晚上你去哪儿了，刘老师找你有事，你一晚上都没回来，最好去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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