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泽子坪

我头昏脑胀，浑身紧绷绷的，像什么东西捆住一般，除了脸上、手上被划伤之处火辣辣的痛之外，尾椎骨最疼得厉害，几乎动弹不得。林子里湿气重，我又死命背着宋文韵逃，腰椎间盘突出的老毛病又犯了。

唐兵和老顾找到了瘫在地上如一堆烂泥的我和宋文韵。

“谢天谢地，你们没被野猪给吃了！”唐兵如是说。

我瘫在地上已经直不起腰了。宋文韵仍昏然不醒，身上忽冷忽热，呈典型的寒热往来症状。

老顾和唐兵商议怎么办，唐兵一拍大腿，道：“还记得昨天那老头吗？你们注意到没有，那老头上下坡如履平地，肯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我们去找他。”

老顾扶我，唐兵背着宋文韵，几个人跌跌撞撞好容易出了山。

我们到达泽子坪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唐兵把车开到那条老长的街上停下，下车去打听那个老人的下落。

泽子坪在莽山东南部，海拨千余米，四面是山，山谷处是块数平方公里的盆地，住有上千户人家。这里曾风光一时，如今，村内如今仍保留数百幢清代早期传统风格的民居，门梁、窗户上有木雕，门楣上题字，厅内都有照壁。寺庙、祠堂、凉亭、廊桥、商铺，街巷相通，流水环绕，古老而安详。

“老头姓盘，是当地一个很有名气的师公。”唐兵拎了两瓶酒上车，这是在小卖店买的。他启动了车。

师公是瑶族的专业神棍，他们粗通文化、了解瑶族的历史，更厉害的是，他们身怀某种神秘力量，通鬼神知阴阳、作法施功呼风唤雨，邪门得紧。

我们找到老头的家，街后深巷里一栋古旧的泥抖墙房屋，墙下方有几排青砖，双扇木门半开着。门框上插着菖蒲、艾叶，还挂了一只牛角。

唐兵跟老顾去喊了门。“进来吧！”屋里传出老人迟缓的声音。屋里光线很暗。

唐兵背着宋文韵，老顾扶着我一起进去。昨天那个神秘的老头坐在厅屋中间的火塘边，手里扶了一个竹烟筒，抬头看着我们，那双三角眼里发出玩味的光。看得我心里发毛，直想掉头而去……

“你们来了？”盘师公朝里屋扬扬手，示意将宋文韵背进里面的**。他似乎一直在等着我们，

火塘上吊有一个钩子，上面挂了一砂罐，里面煮的东西正翻腾。屋里的黑不仅仅是光线的原因，还缘于火塘天长日久的熏陶，墙壁和头顶上的木檩条都黑不溜秋的。更令人感到阴森森的是，厅屋正墙上的神龛里，供奉的女面蛇身的木雕黑漆漆的，一双突出的眼珠子亮着幽光。那幽光是供案上燃烧的蜡烛反射的。神龛下有张供桌，高跷案桌两侧有螺纹形如意图案，整体平稳简洁。

“阿公，您好!”老顾把手里提着的两瓶酒晃了晃，放在饭桌上，“阿公，礼轻，表示个意思。”

老头颔首作答，我木偶一般慢慢坐下，“阿公——”我张嘴想说什么，被盘师公扬手止住了。这种情形透着几分怪异。

火塘上熬着茶。瑶族人习惯以砂罐置火上，将茶叶放人罐内文火细熬成糊状，以能成丝为好。愈是贵客，则熬得愈浓，客至敬半杯，饮完再添，满屋茶香，使人提神健脑。罐子里的茶水沸了又沸，盘师公把煮沸的茶水倒进一个大碗里，马上在神龛前烧香，只见他念念有词，又拿了一张黄纸在上面画了一些图案，然后又开始念念有词。最后把“符”烧掉在大碗中，突然，他右手凌空一抓，把攥紧的手在碗上面慢慢松开，然后，将碗递给我，干巴巴地说：“把这茶喝了。”

我双手端着发烫的杯子犹疑，茶水黑乎乎的，杯子脏兮兮的，看上去让人倒胃口。形势逼人，我悄悄跟老顾交换下眼神，端碗在嘴边吹了吹，闭上眼喝了一大口。

这哪里是茶嘛，根本就是毒药，又苦又涩，喝了立马想吐。但我忍住没吐出来。少数民族民风淳朴，但忌讳也多。我怕不小心踩痛了这糟老头哪根神经，来个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翻手作法弄股妖风把我们扫地出门。

“你们也喝一点。”盘师公对老顾他们道。

老顾接过碗喝了一口，面色瞬间变得很怪异。唐兵抢去喝了一口，大叫：“这不是苦丁茶吗？”

浑有浑的可爱，浑到极处就是浑然天成。他这一咋呼，把我们不好声张的疑虑全盘托出，并且没有丝毫不妥。

“阿公，你看，她——”老顾着急地指里屋。

“你们昨天爬过五鬼山，是吧？”盘师公慢悠悠道。

“五鬼山？”老顾一头雾水。

“五鬼山在鬼子寨的东北边，离我们昨天碰面的地方不远。”盘师公指着罐子，“这是去瘴气的。”

“你是说，那里有瘴气？”老顾用手把稀疏的头发往上梳，显得从容不迫。

“那里常年有雾，山里又有溪流，阴气重，是恶鬼居所，凡人莫敢入内。现在搞旅游开发，来来往往的人多了，阳气旺盛，冲淡了那里的阴气。要换过去，你们进去了就别想出来。”盘师公指着里屋，“她中毒最深。”

南方山林**多雨，气温又高，湿热之下，山里死亡的动植物容易腐败，这些腐败之气郁积而产生致病的有毒气体，是为瘴气。

瘴气之毒极为厉害，闻者莫不头疼欲裂、胸腹胀痛、神智恍惚，甚至眉须脱落，赤目而亡。而瘴气中最霸道的莫过于桃花瘴了，桃花瘴起于春夏之交，所经之处，人畜通杀。书里描述：桃花瘴着面，肌肉一寸寸腐蚀，皮开肉绽，**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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