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炊事班的两个陌生人,我只记得一个是白脸,中等个。另一个什么模样想不起来了。
他们进门时我刚出了套间,大家正在下馍馍。外面下着毛毛细雨,蒸好的馍只能抬进屋里收拾。我赶紧搭上手。实屉抬进来,一个个揭到案板上,再把空屉抬出去,十来个人,十几个笼屉,硕大的案板占了很大空间,屋里实在转悠不开,那白脸的陌生人还一个劲地问这个问那个,有多少人吃饭?炒菜得放多少油?大家对伙食满意吗?我正憋着一肚子无名火没处发泄,当他戳到我眼皮底下,就没好气地说,出去出去!眼瞎了?瞅不见我们正忙着。
白脸不高兴了,你这小伙,咋说话哩?这又不是你家,连里的炊事班我们都不能进吗?
我比他还不高兴,我说不能进就是不能进。出去出去!年纪大点的炊事员没来得及劝解,我已吼喊着把两人推了出去。这才觉得心里稍微痛快了点。但没多大一会,我就为这几十秒钟的痛快悔之莫及,代价沉重。
白脸叫JX,是县里派到我们连的指导员。
民工连设指导员倒不奇怪,军事管理嘛。可为啥开始没有,半截子由县上直接加派呢?现在揣摸,恐怕与副统帅从天上摔下来有关系。这件事出来以后,国家足足捂了将近一年不予公开,但人民群众一传十,十传百,就用我村DZ专门跑十几里地过来说给我一个人听的口口相传方式,知道这事的人不是个小数目。
当局佯装不知,外松内紧,强调稳定,军事建制的民工连队,北京知青多,年轻人多,自然成了关注重点。所以,才会给各连队加派指导员。公社革委会副主任SR,当时派到营里当教导员。
JX一到职,就到炊事班了解基本情况,遇上我这个愣头青,弄得很没面子。用心一了解,我刚和事务长因为钱吵过架,好啊,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好拿我开刀,给全连一个下马威。
WH连长先把我美美训了一通,吩咐我马上写检查,写好后交给JX指导员审查。屋檐之下我不敢不低头,就趴在搭在石灰堆的**写起了检查书。正写着,JX指导员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我赶紧笑着站起。他没理睬我,和其他人啦呱完了,才走到我跟前说,小伙子,大家都在干活,你咋闲着呢?
我嗫嗫嚅嚅地说,指导员,上午我对你态度不好,向你道歉。
JX说,你对我态度咋个样无所谓,关键是你对待会计的态度。自己把钱装起来冤枉人家,这是个什么性质?唵!
我不敢反嘴,连连点头,这是我的检查书,指导员给看看。
JX似乎不相信,边接材料边说,多长时间你就写好了?写得不深刻,浮皮了草可过不了我这一关。
看完了我洋洋洒洒写的两页检查,JX未加评价,只是问我,小伙子,你城关哪个村的?啥文化。?
我说,北阳村,一中的老初一。
JX又说了个名字,问我是否认识?
我说那是我二哥。
JX再没有说什么,拿着我的检查书走了。原来他和我二哥是一中同学,WH连长对我一直不错,人情那时候很管用的,按说这件事有惊无险,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会计那个公社的W排长死咬住我不放,面子上是替老乡包打不平,实际是想谋会计那个职位,上窜下跳,还找到营里SR主任那。结果我们连就在连部召开排以上干部会小范围批判我。听起来很吓人,不过没有扭胳膊揪头发那回事。我站那读了检查书,就坐在炕沿上接受大家批判。
记得W排长先说话,说我是贪污分子。还气势汹汹地质问我,你承认不承认?
我说对会计态度粗暴我承认,但我没有贪污动机。我反问他:如果我有贪污的想法,能把放着几块钱的语录本封皮摔在桌子上吗?
W排长说,大家看大家看,他这是什么态度?
WH连长冲我大声说,你不要说话。虚心点!
接着,我公社的女排长尖声说,你把副统帅的画像撕烂了一个缝,该当何罪?
我没敢吭气。不是怕WH连长训,是自己肚里有小九九:我虽然年轻,但已在政治第一的社会里混了几年,知道这一点如果上纲上线,真够我喝一壶的。尽管副统帅摔死了,但国家没公开说,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而且那画像上还有领袖,那时候老百姓对领袖和副统帅的感情怎么估计也不算过分。所以我在检查书中刻意回避此事。当时我要在这个问题上辩解,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这上面来,不是引火烧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庆幸的是,没人顺着女排长的杆子往上爬。也可能其他人对副统帅摔死的事心照不宣。现在想想,也是我撕得巧,正好撕裂了副统帅的身子,如果再用点力,撕裂了领袖身子,我会是什么遭遇真的很难说,真让人心有余悸。
批判会以后,会计和我都离开了炊事班。W排长当了会计兼事务长,我下班干活。班长姓H,大高个,北京知青。他们几个知青睡在大通铺上,我搬来铺盖,在地上另搭了个单铺,比通铺矮一尺,每天晚上,他们都爱听我讲笑话。我村羊倌GX传给我的那些酸不拉几的笑话,经常笑得他们肚子疼。
白天我们到了工地,就是使用铁锹和小平车这些原始工具,平地取土,扩宽铁路路基,一个平车开始三个人,慢慢加到五个人,最后是七个人。因为越往上去越吃力。到了快和原路基吃平的阶段,一二十米的路坡有七十度左右,满满一平车土足有千十斤重,一个人掌杆,一边三个人推,在平地快跑发力,呼一下就推上去了。
那时候村里年轻人有苦,现在怕没这苦头了。要搁在城里娃身上,别说往一二十米高的七十度坡上推一平车土,恐怕对这号事信都不相信。
我身单力薄,先前在炊事班舒服,猛地干这活不适应,头一两天累得我直窜稀。好在年轻,几天就习惯了。
有天早上,不记得我是回村里办啥事,返工地时和WH连长走到了一起。路过炊事班,碰上他们下馍馍,我和WH连长搭了把手,完了我顺手拿了两个馍,有炊事员看见就喊叫起来。我没理睬,让了下WH连长他不吃,自己就边走边吃,比拳头大不了多少,几口就下了肚。WH连长等我吃完,劝道,以后不敢这样了。大旱三年,饿不死灶前。你不在炊事班干了,这样会有人说闲话的。
当天晚上收工时,全体在路坡下集合讲评施工情况。WH连长讲完了,JX指导员补充说,有个事给大家通个气,有人从炊事班下去,是犯了错误的。
队伍里顿时议论纷纷,夜色里,觉得有不少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正是年轻血盛争强好胜的年龄,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遭遇这种事情,我的头嗡一声搭拉下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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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鱼跳农门之四(总0005节)』
打那天起很有一段时间,我不大爱说话,~活休息的时候,我经常会爬到高~,站在铁轨旁边的新路基~,对着疾驰而过的火车出神发呆。有那么一次,脑海里甚至冒出了让火车~~到底是啥形状的念头。晚~我经常在外边转悠,有时在我村~娃ys的宿舍里坐坐,有时就在野外瞎逛,很晚才回宿舍,为的是不给h班长他们讲笑话,他们在~里,我在火里,真的没心情~。没几天~小雨全连休息,我村~娃ys和同宿舍的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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