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吃了午饭进的公社大院,坐在花池沿沿上嚷一会歇一会,一直闹腾到傍晚,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干部进进出出,从我妈身边走过的时候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正面搭话。细想想他们是真的无话可说。
吃晚饭时,YC部长端了碗菜两个馍给我妈送来,大声说,婶,消消气,先吃饭,再说事。我妈说不吃不吃,早就气饱了。YC部长说,婶,公社定了兵,已经报到县里,明后天就发通知书,你就在这儿吆喝三天,也顶不了一些些事,公社里又不掌握指标,对不对?听我句劝,回吧回吧,天这么凉,你年纪大,别冻着了。说着话,YC部长拉我妈起身,低声说,好我的婶哩,你在这吆喝不管用,头头们都在县里开三干会,赶紧往上找,要不就误事了。
一句话提醒了我妈。我妈顺势起身,说YC部长你别哄我,我娃要当不了兵,明天我还来。回到家里,妈从箱子底翻出大哥的烈士证书,找了一身没打补丁的衣服,把卖猪得来的六十元钱缝进衣襟里,吩咐我不要象霜打的茄子无精打彩,明天象往常一样去上工,该干啥活就干啥活,嘴把紧些不要对人说她出门了。又叫来二哥,当着我和三哥面吩咐他,到县里要是还不行,她就走北京,家里的事多操点心,叫媳妇多做俩人的饭。
第二天刚蒙蒙亮,我妈就出了门。那时候城乡交通极不方便,去县城的客车实际就是蒙了蓬布的大卡车。头年正月,我和三哥步行九十里串亲戚回来半路,一人掏二毛钱坐过三十里客车,正晌午,车蓬布张得象鼓,寒风嗖嗖地往人怀里灌,下车时都快冻僵了。妈四十一岁上生的我,那年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三九寒天大清早坐上那种客车,也不知她会冻成什么样子。写到这儿我的心隐隐作疼。
不过我那时候年轻,根本不知道心疼老人,只是担心妈破釜沉舟这一招,对我的事会不会管用,心里头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晚上不见妈回来。没有电话联系,不知道妈还在县城找人呢,还是真的去了北京,我和两个哥哥嘀咕半夜,都没有睡好。
第三天我下早工回家,见妈在案板上擀面,喜气洋洋的。我顿时高兴起来,问妈是不是跑成了?
妈点点头,说她到了县城,正开着三干会,人不好找,找熟人帮忙,下午才见到了接兵部队最大的头头Y政委。Y政委是一个矮胖的小老头,很面善,先是笑呵呵地说,嫂子,娃还小,今年走不了,明年还有机会嘛。
妈没客套,直截了当地说,Y政委,这话我听多了,你就别给我宽心啦。我一个农村老婆婆求着人说好话,费劲巴力地来见你这个大官,图个啥?就是来听你一句实在话。你说我一个烈属,不求国家给钱给粮,就是看娃大哥死在部队上想让他接班当兵保卫国家,这到底有没有错?若是没错,你Y政委说个话,让我娃穿军装走。你若说这要求不对,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我去北京找人评评理去,我就不信,这么大国家找不下一个说理的地方?我不是说大话,Y政委,你看看。我妈**衣襟,取出她准备的路费和那张烈士证书。
Y政委看看妈手里那一把五块两块的碎票子,又接过烈士证书看了看,好一会没说话。
我妈寻思,该不是说错啥话,让人家不高兴了吧?那些话在肚里都揣摸烂了,没啥不对的啊。心里正打鼓,就听Y政委吩咐旁边的那个军官,通知各公社接兵小组,晚七点在县武装部开会。那军官应声转了身,Y政委又说,让招待所给这位大嫂安排个房间。
我妈活了六十岁,头一回住招待所。那几年,我妈经常往西边的县里跑,每回去都是搭村里的马车,后半夜上路,白天办事,晚上赶回来,从不在外住宿,因为我和三哥还得吃饭。虽说那年月的县招待所条件简陋,就是几排平房,房间里两个铁架子单人床,白床单白被子,木头架子上放一个脸盆,挂一条毛巾一面小镜子。但对一个农村老婆婆来说,还是很新鲜。她奇怪怎么是白被子,多不耐脏啊!后来发现一头有三根带子,解开带子一看,里面是花被窝。赶紧又装进去把带子系好,想了想,噢,要是脏了,只洗白**不用拆被子,不知道省多少事,还是公家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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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鱼跳农门之七(总0008节)』
早~,y政委陪我~吃的早餐。y政委在饭桌~说,~,你娃的问题~决了,回家等消息吧。我~说,y政委你可别哄我老婆婆。y政委说,~,你看我象个哄人的人嘛!这样吧,我把军事秘密全告诉你。我们七号走,五号发军装,四号兵员在县城集中。如果四号你娃还在家里待着,你就带他来县城找我。我管你们的吃和住,怎么样?~。y政委把话说到这个份~,~就千恩万~地告辞,搭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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