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死了，可怜他的人说他是保护公有财产死的，憎恨他的人说他是饮酒过度失脚落水死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想咋说就咋说，头脑长在别人肩上，人家想咋想就咋想。人走茶凉，虎死威失，让家人突然感觉到世态炎凉。

与他家的冷清对比的，家庭承包责任制进入到**。还是副队长坚持，在分田包干时分给队长一份，由他妻子儿子承包，算是一种安慰。

王玉林是嫁给队长的，自从嫁过来就是队长的媳妇，所以她基本上是养尊处优、不事稼穑的；天宝从出生就是队长的儿子，里里外外都是父母打理，更是不知粮米艰难，稼穑艰苦。队长突然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就像天塌地陷一样，没有了依靠。

家庭联产承包，农活各家各户进行，一家一户干不了的，相互结合，相互结合还完成不了的，还由集体统一经营，收成留足国家的，交够集体的，剩余的归自己。

王玉林，女人家家的，既不能干重活也不是干细活的能手；天宝是一个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哪有时间干活？所以人家都不愿和他家结合。他家只有单干，有些活不能干，就只能等人家干好了，求求人家来帮忙。这样种庄稼不及时，可能影响长势，收庄稼不及时，就可能坏在地里，所以人家承包都是大丰收，他家承包都是歉收。

天宝不能一门心思上学了，他要帮助妈妈度过眼前；天宝干活也不能死心塌地，他还想考大学，为将来长远打算。玉林知道儿子的前途重要，所以不论多苦多累，都隐忍着，不让儿子知道，让儿子好好读书；天宝读书也不能全心全意，成绩在慢慢下滑，眼看着高考越来越近，他越来越没有信心。干农活累，有时在课堂上就睡着了，老师也爱莫能助，就听之任之了。有一次他在课上又睡着了，旁边同学把他叫醒，提示他老师在喊他，提问他问题，他懵懂地站起来，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师，引起哄堂大笑。他羞愧难当，狠狠地掐了自己。

月英同情他的遭遇，所以在忙完自家的活时就帮助天宝妈妈干活，但是她的帮忙也只能是杯水车薪，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感谢她危难之中伸出援助之手，她更是他倾诉的对象，他把她的苦楚向她诉说，每一次诉说，都得到她推心置腹的同情，每一次诉说，对天宝来讲，都是一次发动，精神为之振奋。他几乎成了习惯，甚至愿意把自己的痛苦放大，这样他得到她的同情就会放大。

那年高考，他又没有考上，他几乎就要放弃了。他舅舅出来说话了，说，你的成绩接近高考分数线，这样放弃了太可惜，大包大揽说家里农忙时，舅舅一家帮助着。这他才又挎上书包，进行又一轮复习。

他的家乡，当时种庄稼以山芋为主。因此人们有一个顺口溜：红芋饭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一到秋天，要起红芋了，把红芋切成片子，晒干了再收回家，工序繁多，很忙人。到下雨了，还要抢着拾回家，不拾回家，放在地里就会霉，霉了就不能食用，甚至牲畜都不吃，就等于浪费了。所以人们总是祈求好天气。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它会突然下起雨来，让人措手不及。家里有人手有劳力的，总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天宝家可不行，无论做什么活，都是一两个人在做，进度慢急死人。

有一天下午，天上又不合时宜地下起雨来。天宝在教室里，就不安起来，他知道他家有一地的红芋干子晒在地里，他母亲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们拾回家，他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就骑车赶回家。赶到地里，他母亲正一个人在慌忙捡拾，把捡拾起来的红芋干子用薄膜覆盖，然后继续捡拾。他放下车子，就帮助捡拾起来。雨就像一把鞭子，时而扬起时而放下，催着他们赶快拾。终于在天黑之前，他们娘两把一地红芋干子拾起来了。他们稍事休息，就用塑料袋把红芋干子向家运。母亲装，天宝扛。天宝累得实在不能支撑了，母亲让他装，她来扛。

母亲扛这一趟，怎么这么大时间？天宝紧等慢等不见母亲回来，他回家去找，没有找到母亲，他又回到地里，发现母亲也不在地里。他又从另外一条路上找，发现母亲正在沟里挣扎。原来母亲为了多扛几趟，抄近路走，一下子栽进沟里，当时由于路滑，一头栽进去，把她栽晕了。等天宝找到她，她母亲还没有爬上沟沿。他把母亲背回家，帮她脱掉一身湿衣服，让她睡在**。地里还有粮食，儿子又累得不能行，她哪能睡踏实？天宝硬把她摁在**，她也拉着儿子不让他再干，红芋干子由它去吧，是好是坏就看老天是否有眼。两人都决定放弃时，两人身心才安顿下来。母亲说天宝不是又耽误课了，天宝说他不能再上学了。

母亲一听急了，这怎么行呢？甚至以死相威胁。天宝哭着说，他父亲的死，他有愧疚感。当时，他在街上见到父亲醉酒了，他也要扶父亲回家，可父亲斥责了他，他就没有坚持。等来家后，在月黑风高雨大情况下，他也没有及时去找父亲，竟然在家呼呼大睡，致使父亲不明不白死了。父亲死了，连一个尸首都没有找到，多么悲惨的结局，多么寒心的结果。每当想起，他就后悔就自责。他不愿意这样事情在母亲身上重演，再这样对母亲冷漠，再让母亲一人承担生活的苦难。如果那样，母亲再有一个三长两短，世上所有的荣华富贵对他又有什么意义，他真是生不如死。母亲知道儿子心疼她，他不知道母亲也心疼他吗？她不想今晚就逼儿子回心转意，她说：“你这样也对不起月英，我看你还是征求征求她的意见，再说是否上学吧！”

母子那一夜都没有睡好，都在想着，今后如何生活，如何摆脱目前的困境。

长夜漫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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