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穗浪飘芒

北方的秋天是麦黄的时节，老家里的农田，从春风吹醒稚嫩的秧苗，经过夏天海风略带焦躁的吹拂，终于到了秋风掀起千重金浪的收获季节，农民忙着在田间地头用镰刀劈斩着麦浪，就像黎城的海边，渭城和大军他们经常坐在灯塔下面，看着海里颠簸的渔船在浪花里劈风斩浪，那时候，渔夫在渭城他们的心目中很伟大，渔夫和大海的故事，永远是渭城他们儿时耳口传诵的传说，从小他们就知道海明威《老人与海》里的“一个人并不是生来就要被打败的。人可以被毁灭，但却不能被打败。”在海边长大的孩子，都被这些仅属于大海才能带来的精神鼓舞着，并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每逢秋天，北方农村的小孩子们也成群结队的去麦田里捉迷藏，边玩边撅下沉甸甸的麦穗，捋两下，直接放在嘴里嚼，他们在田里跑来跑去，踩断了秸秆，伴着大人们的呵斥声，他们渐渐的也长大了，又是一个沉甸甸的秋天，孩子们背起了小书包，里面装着妈妈从集市里买回来崭新的文具盒，文具盒里装着削的尖尖的铅笔和刚拆开上面封胶又用小手蘸下口水把它封回的橡皮擦。黎城的秋天虽然没有麦田，但是每一个黎城的孩子梦里的心中都有一片老家的麦田，每一天的梦都是金色的。

渭城的堂哥健超比渭城大一岁，这一年上二年级，以前渭城每次见到堂哥背着书包上学，都要吵嚷着跟爸爸妈妈说也想背着堂哥那样带米老鼠图案的书包去上学，但是渭城当时没有到上学的年龄，于是妈妈买回来一个和渭城堂哥一模一样带米老鼠图案的书包，跟他说：“快了，明年你就可以和你堂哥一样去上学了。”于是渭城天天背着书包，出去见到那些小朋友，从肩上拿下来，自豪的对他们说：“大军，你看我的书包帅不帅，上面有动画城里的米老鼠。“这时，柱子抢身过来凑到前面，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充满了羡慕，想过去摸一摸，海头不知什么时候从冒了出来，拍了一下柱子的手，吓得柱子手一把缩回去，海头反倒一把抢了过去，背在自己肩上，冲着渭城做个鬼脸，一溜儿烟似的撒腿就跑，边跑还边说：“过来追我来啊，追到就给你。”渭城当时涨红着脸，追着海头满沙滩跑，边跑边喊：”你小子给我站住，看我不追到你，到时候你就知道错了！“大军他们在旁边看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也许童年是没有悲伤和离别的。

“哗哗。。。”海浪拍打着滩边的礁石，激绽起银色的浪花，然后融成泡沫，孩子们欢笑的时光就像汹涌的海浪，到岸边搁浅后会走多远，也许岁月里没有礁石，但是岁月终究是有长度的，过去的都会是痕迹，由深到浅的痕迹，原来，浪花的梦是银色的，岁月如风，风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有人说风是无情的，因为是它抹去了沙滩上或深或浅的脚印，有人说风是有情的，其实它也想带着脚印一起旅行，但是跟着起舞的沙终究无情地湮没了所有的脚印，风此时只能默默地背负着无情。。。

终于，黎城的孩子们也都背起了书包，上了小学，渭城去了黎城农大附属小学，开学的时候，“蜀国大将军们”又聚在一起，唯独少了大军，“五虎上将”怎能缺少刘备的领导，原来，大军的父亲是做土木工程的，因为他父亲承包的项目在冀北省的临省契辽省，所以带大军全家搬去了契辽省。。。

故事是这样的，大军临走前一天，“唉唉，等下，我还有大半个煎饼没吃完呢，有啥事也得等我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啊。”小胖在煎饼摊旁咬着大煎饼，牛娃神色严肃的走过去，不耐烦的一把夺过小胖手中的小半个煎饼，扔在地上，小胖半眯着一条缝的小眼睛，用眼白白了牛娃一眼，并装作委屈的说：“到底怎么了你又不说，那么凶干嘛，你看看好好的煎饼，里面还有半根火腿肠呢，不行，自家兄弟，你也得还我煎饼！”牛娃撸起袄袖，吊着眼睛看着小胖，说：“哪那么多废话，大军叫我们，我都不知道什么事情，你磨蹭个屁啊。”正在小胖和牛娃争执的时候，小胖和牛娃突然感觉后脑勺一痛，几乎同时捂住脑袋，缓过神抬头见到面色凝重的海头和柱子分别赏了这哥俩儿一人一个“枣栗”，这时候，渭城跟在大军的后面也走了过来，大军用不容置缓的态度把“五虎上将”叫到一起，他见到哥几个也没怎么说话，更没说怎么了，只见大军眉头紧锁，眼眶红红的，身后背了和渭城一样的“米老鼠”书包，里面看起来沉甸甸的，边走边听到里面有清脆的“当啷”“当啷”声，小胖刚想多嘴问一句：“大军，怎。。。”还没等小胖说完，渭城毫不客气的捂住了他的嘴，海头、牛娃、柱子也没有任何串通之嫌的，几乎同时竖起食指，贴在唇边，轻嘘了一声，小胖先是无辜的盯着他们，然后也恍然大悟状，扑棱几下脑袋，半小跑半气喘吁吁的紧跟在大部队的后面。于路无话哥六个一起来到灯塔下，此时已是傍晚。

大军卸下背包，放在地上，其他渭城他们五个并排的站在大军面前，都等着大军发话，但是一直注意着横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书包，心中嘀咕：“大军到底怎么了?”“包里面装的什么?”这样那样的疑问，此时，只有海风嗡嗡贯过耳边和海水拍打上岸的声音，海风掠过大军斜在眉上的小刘海儿，大军先紧了紧衣领，喉头蠕动了几下，好像有很多话憋在喉头，但欲言又止，这时渭城他们正襟而立，齐刷刷的仰起头看向大军，仿佛在听候军令一样。

大军用轻柔略带忧郁的眼神扫过了他们每一个人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今天给大家叫过来，我是想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他把目光投向了渭城：“阿城，你先把包打开吧，把里面东西取出来。”渭城毫无犹豫的“嗯”了一声，直接走向书包去开，海头、牛蛙、柱子、小胖都把目光汇在背包处，尤其小胖，把一条线的小眼睛努力瞪大成黄豆大小，半张着嘴，伸着脖子，看向背包，“是啤酒！”小胖眼尖，第一个喊出来，再看他那黄豆都该从眼眶里蹦了出来！“连渭城把一瓶长长的啤酒拎出书包一半，也抬起头望向了大军，要知道，那次“龙头城事件后，哥几个无一例外的都挨了家长不同程度的教训，而且那”三呷倒“的酒量和酒的呛劲，确实让他们后怕不止，大军走到渭城跟前对着渭城说：”递过来给我！“渭城也略带为难的拿出来递给大军，只见大军从兜里拿出一个启瓶器。很自然的将啤酒盖撬下来，二话没说，举起来就咕咚咕咚咕咚的把一整瓶啤酒喝了下去，然后举起空酒瓶把酒瓶倒转过来，瓶口朝地，竟然一滴酒也没流出来，当时渭城他们看得目瞪口呆，渭城大惊的道：“大军，你怎么啦！！！”大军咳嗽了几声。脸色憋得通红，晃晃悠悠的用尽全力把身体立稳，突然哭了起来，边哽咽边说：“兄弟们，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跟全家搬到契辽城，咱们兄弟以后相聚的时间就少了，以后没有我在，有人欺负你们了，就让渭城当你们的大哥为你们出头吧，你们里面，我对渭城最放心！“渭城也哭了，哭着说：“大哥，你怎么不早点对我们说！！！”大军撑着渭城的肩膀，对着大家说：“我一直瞒着你们没跟你们讲，是因为我怕你们知道后会伤心，日后都提不起心情，我只想陪我的兄弟们一路快乐到最后一刻！”“大哥！！！”渭城抱在大军的肩头，哭的就像滂沱的大雨“随即拎起一瓶啤酒，直接用牙咬开，瓶盖那么硬，加上渭城当时还小，牙竟然流血了，但他还不顾一切的咬下瓶盖，也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下去，喝罢，用袖子擦了擦嘴，白色的T恤顿时多了几条殷红的血道，海头、牛娃、柱子、小胖也先后学着大军渭城的样子，也最终把各自的啤酒喝了下去。。。

十几束手电筒光在黎城各个大街小巷扫来扫去，“急死了，他们跑哪里去了，你去那找找。。。”“这帮孩子，可千万别出事啊”“这一天天的，肉皮子准是又痒痒了”“哎，你们看这里。。。”“大军！！！”“渭城！！！”“海头！！！”“小胖！！！”“牛娃！！！”“柱子！！！”“醒醒啊，唉呀妈呀，你瞅瞅他们，这么小不学好都喝酒了？！！！看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渭城被爸妈背回家里，回到家，渭城闭着眼睛，嘴里还在喊着；“大哥，别走！大哥。。。”“哗”一盆凉水泼到渭城脸上，渭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了正怒目而视的爸爸和忧心忡忡的妈妈，此时渭城完全清醒起来，渭城平静的说：“打吧。”这天，渭城的父亲却没有动手。

“闭上眼看，那些年的夕阳，美的像一个遗憾。”十六岁的渭城MP3里循环播放着这句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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