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晚上下班的铃声刚响过我便早早地跑出了工厂大门，在门口的大树下等着刘璐。我的几个临时工朋友们看见我在大门口巴头探脑地张望着，就问我缘由，我就颇为自豪地说我有约会，在等女朋友。他们自然显出了极大的兴趣，于是对我追根问底。我就告诉他们在等刘璐。他们都显示出非常吃惊的样子，就拿我开起了玩笑。一个说据不完全统计，刘璐的男朋友已经换了二十八个，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二十九个，或者还要往后数。另一个说非常佩服我的度量，因为一般人绝不会找一个从头到尾全都是绯闻的女孩子做女朋友，除非这个人已经疯了。还有一个佩服起了我的胆量，他担心刘璐的前任几十个男朋友会不会合起伙来胖揍我一顿，他说完全有可能打我个生活不能自理，到时候刘璐又要和我说拜拜了，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听了他们的俏皮话只想发笑，于是就笑了出来，我见他们连笔划带挤眉弄眼的怪相就越发觉得可笑，于是就大笑了起来。我想我当真是让他们吃惊不小，他们见我非但不动气，反而像是在听乐子，他们都愣在那里哑口无言，面面相觑了。因为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我动怒，激起我的妒忌心里，哪有听了女朋友的花边新闻还不生气反而乐得找不着北的人呢？他们众口一词的说我一准儿是疯了，说完他们骑上自行车就走了。因为这时候刘璐推着自行车过来了。

等她走到跟前来我就对她挤出一脸的傻笑。我现在除了傻笑，假笑，干巴巴的笑已经失去了别种笑的功能了。由衷的微笑，开心的大笑，纵情的欢笑，还有很多发自内心的笑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我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我表现出来的笑声和内心深处的哭声通过逐渐麻木了的神经联系在了一起。

刘璐用那对儿勾魂儿眼挑逗了我几下，然后问我为什么发笑。我说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有幸同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儿同桌而座，同餐而饮，就是让我立马死掉了也值个儿了。把她美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鼻涕泡儿差点喷出来。于是我们就一块儿去了饭店，我就要了几个硬菜外加四瓶啤酒，我们俩的杯子就重重地碰在了一起，发出“砰”的一声，险些把杯子碰打了。我大喊一声“干杯”，好像要和谁打架似的，临座的几个人都扭过头来往我们这桌瞅。饭店的服务员从里面噌的窜了出来，一准儿是以为有人发生了冲突，怕打碎了店里的盘子碗。我对他们所有的人，包括有些惊讶地瞅着我的刘璐都抱之以同样的傻笑。

饭桌上我表现的极为热情，我想我是有些变态了，这与从前的我简直判若两人，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我挟了一块儿红焖肉就要往刘璐的嘴巴里送，刘璐只是笑嘻嘻地将嘴巴捂上，还来回摇着头，跟个波浪鼓似的。我只好把肉放在她的碗里了，一块接着一块的，最后她的碗里堆的满满的，盘子里倒是空空如也了。然后我又把我们的酒杯倒满，她推说她不胜酒力，我就连哄带劝的让她喝，其实真正不胜酒力的不是她，而是我。我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到现在就没有一次喝过一瓶啤酒的时候。以前喝上一两杯就有些晕糊了，就不再喝了。我也确实喝不惯啤酒的味道，总感觉这比汤药还难喝。但是今天却不然，头两杯喝得是有些不太习惯，接连喝上几杯就感觉好多了，后来竟然喝出了香辣味儿，眼么前儿的事物都像是长了腿似的上窜下跳，手中的筷子也不听使唤了，像是一对儿冤家相互厮打着。再后来什么味道也喝不出来了，只知道本能地拿着酒杯往嘴里送。我想我是真的喝高了，我本打算让刘璐喝高了，然后我扶着她走出饭店，结果恰恰相反，是她扶着我走出饭店的。

酒喝得云山雾罩，走路也是东倒西歪的，抻一抻胳膊，动一动腿儿都感觉异常迟钝，说话也是离了啰嗦，可我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我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还有那个老大夫对我说过的所有话，他说话时的样子怎么也没法从我脑海里抹去，难以抹去的还有心灵深处的恐惧和绝望。于是我使劲儿一拍桌子喊了一声：“服务员，买单！”

我看见向我走来的不是服务员，而是老板娘。我见她的模样就又开始傻笑了。她满面怒容，半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我，认准了我是个地道的小流氓，无法无天的样子肯定会影响她的生意。她是个挺漂亮的女人，也是个很会打扮的女人，虽然不再年轻，然而风韵犹存。我拿出一百元钱给她，她说八十二元，收八十，然后找回我二十元。我大度地摆摆手说：“不用了，拿回去吧，小费”老板娘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一脸的怒容换成了一脸的吃惊。我相信还从来没有哪个客人会在这样的小饭店主动拿出二十元钱当作小费用，来这里的大都是平头百姓，只想着抹零头，锱铢必较。我可以说是做出了前没有来人后也不大可能有来者的傻逼事了。老板娘满心欢喜，即刻同我们客套起来，临走时还说欢迎下次再来．．．．．．

刘璐扶着我走出饭店，我说没事儿，不用扶了，我能行。我挣脱开她的手臂，紧接着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趴在地上的那一刻我真想这一下摔死了该有多好啊！就不会再有恐惧和绝望了，就不会再在痛苦中活受罪了。当我发现还活着的时候就流下了两滴眼泪。刘璐麻溜儿跑过来将我扶起，她看见了我的眼泪，可我还是对她挤出了干巴巴的笑。此时此刻她在我眼里真是漂亮极了，就像是天女下凡一样，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脉脉含情地望着她开始对她进行爱情表白。

我对她说：“刘璐，自打我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发疯似的爱上了你，这种单相思一直在折磨着我到现在，你就是我的初恋情人，你就是我的梦中天使，你就是我生命里面一盏耀眼的明灯！”

她对我淡淡一笑说真是抱歉得很，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和她男朋友的感情一直不错，她现在还不打算换男朋友，而且她还不怕我伤心地对我说现在有好几个各方面条件要比我强出很多的人在苦苦等待着她的回心转意，言外之意是我连门儿都没有。

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有喜欢过她，所以根本谈不上伤心。她虽然很漂亮，但是很疯很野，那对儿风骚眼见了谁都会勾搭，这绝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不过为了给她留点儿面子我还是装出很伤心很难过的样子，在这期间我心里所想的是我真正的梦中情人，那女孩儿在药店工作，整天穿一套白大褂，干净整洁，容颜俏丽，犹如菡萏初放，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我想我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再也感受不到她那种温柔娴静的美了，我的一生只能停留在我的初恋了，这将是多么悲惨的事情啊！我不由得潸然泪下了。刘璐见我哭天抹泪儿的样子以为是因为她拒绝了我才使这这么伤心，她就好心地劝我不要再对她痴心一片了，强扭的瓜不甜，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啊，谈恋爱这种事情必须得一厢情愿才成，也许我还没有遇见我的有缘人，她会留心给我介绍女朋友的。我心想你介绍的那些朝三暮四的女人像你一样的又疯又野，手里还抓着一大把的候选人我可一个也相不中。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可我嘴上却说：“成，那你以后一定得给我多加留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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