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匆忙跑到大街上截住一路公交车直奔药店门前，又在药店门前匆忙跳下了车。

药店的落地长窗很厚实，但这并不影响外面的人朝里面看，因为窗玻璃很干净。在远处看如果不是按了两个门把手甚至感觉不到窗玻璃的存在。药店里面也很干净，虽然规模不大，这是总店的一个小分店。药店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店员是六个年轻的女孩子，那六个女孩子中有一个是我的梦中情人。

我曾进去买过药，为的就是能和她说话。我径直走到她跟前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哪种药治疗感冒特别奏效？”其实我那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也很不自然，她回答我说禾穗速效感冒胶囊这药管用。我就在她的推荐下买了这药。其实这药管用不管用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感冒，而且很少感冒，就是感冒了也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药，吃两片去痛片就能抗过去了。我听到她说话的声音真是美妙极了，看到她的模样真是美丽极了，离她那样近的感觉真是开心极了。我不敢正眼看她，跟个贼似的只在她脸上瞄几眼就心满意足、满心欢喜了。

收银员是个老头儿，衣着倒也洁净，不过走近一瞅满脸都是老年斑，我对他是又妒忌又羡慕。这老家伙可以与我的梦中情人朝夕相处，在一个屋檐下工作真是眼死我了。我常想若是这个药店允许我在这里当收银员我就立马辞掉电厂的临时工，在这里白干也乐意，能与我喜欢的女孩儿长相厮守那是莫大的幸福。

我站在药店的门外，眼巴巴地向药店的门内傻瞅，傻瞅着我的梦中女孩。我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给自己丢尽了脸面。药店地处闹市，过往的行人很多，很多过往的行人都扭过头来看我，回头率相当之高。我既不像靠人施舍过日子的叫花子也不像诚心买药的顾客。我像什么呢？一个地道的傻子。

一个埋了埋汰不知从哪个地洞里钻出来的小毛孩子见我这个傻子直愣愣的往里面傻瞅，于是顺着我的目光也傻瞅过去，他什么也没发现，只看见几个穿白大褂的女孩子，就又转过头来巴望着我，然后又将头扭向店内，如此三番折腾了几次后奇怪地问我：“大哥哥，你在瞅什么呢？”

我不答话，只厌恶地用手将他的头扒拉开，他影响了我的情绪。小孩悻悻地走掉了。

药店里的人朝外面看要比外面的人朝里面看更加清晰。里面的几个女孩子早就注意到了我，而且清楚地知道了我呆滞的目光锁定的女孩子是谁。她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被我紧盯不放的女孩子脸早已经绯红，或者我认为她的脸已经绯红。她只朝外面看我一眼就转过身背对着我，于是我就紧盯着她的后背不放。

不大会儿工夫，里面的那个老头儿坐不住了，他也许坐在里面监视我半天了，我才没闲工夫搭理他呢，我对老头从来都不感兴趣，而且由于陈起的原因还比较讨厌老头。不过，就像方才说的，我没注意他，他却一直在监视着我。他也许认为我站在药店门口碍眼，或者影响到了药店的生意，药店生意很萧条，本来就没几个人光顾，我杵在那儿就更少有人问津了，所以推门而出走到我跟前。

“喂，小子”我听见他对我说：“别站这儿了，影响了我们做生意，到别处去吧，快走，快走”

我不予理睬，装聋作哑，或者说装疯卖傻，就是站着不动。老头显然是动了气，他开始对我推推搡搡的。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打心眼儿里憎恨他，盼着他早点儿入土才好。我真不明白我站在药店门口儿碍着他什么事了，他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真想踹他两脚，可我又不愿意在心爱的人面前显得过于粗暴。

这老家伙一直把我推到马路对面才肯罢休。隔着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照样可以清楚的看见我心爱女孩的美丽倩影，即使隔着万千座山，万千条河我想我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十几层建筑物的国贸商城上面挂着二米多高的广告牌子，广告牌子上面印有各式各样的美女靓妞，还有明星的照片，在我眼里她们都已不复存在了，被我心目中的女孩取而代之了；一辆装有方便面的货车外面的铝合金壳子上印有张卫健做的“今麦郎”弹面的广告，他也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分明看见我所爱的女孩子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在冲着我微笑；一个骑着一辆稀里哗啦乱响的破自行车的女人由远即近向这边赶来，我以为准是我的心上人回心转意来看我了，我就不由自主地向她摆了摆手。那女人将车停到我跟前，然后向前后左右看了看说：“是在和我打招呼吗？”我才注意到是个老太婆，我的脸上写满了失望。我仿佛听到那个老太婆说：“这孩子一准儿是个傻子，唉，年轻轻的，真可怜！”

我想我就要走火入魔了，在我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不是为了辛苦养育我二十年的父母亲，也不是为了惋惜自己年轻的生命，也不是为了留恋这个美好的世界，而是为了一个对我毫无感情可言的陌生女孩而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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