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柳淮章是没来，秦岭来了。秦岭进门前看见了陈乔音，没好意思不跟人打招呼，还把手里给陈乔声带的小蛋糕当成是专门给陈乔音带的礼物送了过去。秦岭知道陈乔音不会接受，而本来陈乔音确实是没要的，她知道这糕点绝对是带给她弟弟的，但是架不住陈老爷突然出现，热情万分的替陈乔音接过了小蛋糕，弄的两个人十分尴尬。

幸亏陈老爷要出门办事，没亲自监督秦岭跟陈乔音交流感情，秦岭才得以顺利而快速地抵达陈乔声的卧室。刚吃过早饭，陈乔声百无聊赖地躺在**抱着被，一会轱辘到床这头，一会轱辘到床那头。秦岭进来的时候，正赶着陈乔声轱辘成背对着他的样子，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脱了脚上的皮鞋，轻轻地仰面躺在床的另一侧。等陈乔声轱辘回来的时候，由于冲劲太大，一下子翻到了他身上。虽然陈乔声是属于瘦弱的身材，但他个子高，总体的分量可不轻，这一压把秦岭压的“诶哟”一声。陈乔声吓了一跳，看了看身下的秦岭，一下子笑了起来，两个大酒窝明晃晃的嵌在脸上，笑的秦岭也跟着明朗起来了。陈乔声怕压到秦岭，挣扎着想爬起来，秦岭伸手环住他的腰，说：“让我抱一会。”陈乔声便没再动，把脸埋在秦岭的胸前。

秦岭一向是个绅士做派，无论走到哪都是一身西服，里面黑白色衬衫轮流换，今天轮到了黑色衬衫。衬衫的扣子硌的陈乔声脸疼，他便伸手解开了秦岭西装的单扣，又将里面衬衫的所有扣都解开，把脸贴在了秦岭光裸的胸膛上。秦岭的皮肤很滑，虽然不像陈乔声那么白，但是细腻度丝毫不差。陈乔声把脸在秦岭胸上左蹭右蹭，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猫，突然他嗤嗤地笑了起来，笑的秦岭莫名其妙，问道：“你笑什么？”陈乔声在他胸口轻咬了一下：“笑你肉好滑啊。”

秦岭一侧身将陈乔声放在**，一手伸直了让陈乔声枕着，另一只手搂在陈乔声的腰上。陈乔声窝在秦岭怀里，将腿搭在他的腿上懒洋洋的问：“你怎么过来啦？”秦岭把陈乔声的腿夹在两腿中间说：“想你了，顺便跟你道个别。”陈乔声抬起头，有些吃惊的问：“你要走了？”秦岭“嗯”了一声：“现在日本关东军很嚣张，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有动作了，我跟手下副官和团长商量了一下，准备现在就把兵力一点点往南方撤。”陈乔声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问：“撤到哪去？上海吗？”“重庆。”秦岭的声音有点疲惫“袁桥在那。我爹跟他爹是多年的好友，袁桥在那势力挺大，能照应着点，就算不能自立，把我编到他的军里也行。”陈乔声“咦”了一声，又问：“他要是嫉妒你，不肯留你怎么办呢？”秦岭笑了：“不会的，他不留我，也会有人留我的。”陈乔声没去细究秦岭声音里突然的温柔，他**地搂住秦岭，仿佛是怕秦岭立刻消失一样。两个人正在黏糊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两个人像弹簧一样分开。陈乔声跳起来坐在床边，秦岭起身背对着门口系扣子。门外的人很善解人意地等了一分钟才进来。

陈乔音捧着一盘水果又拎着秦岭的糕点进来了。陈乔声光着脚走过去把水果接过来：“阿姐，送吃的这种事你叫老王来就好了。干嘛亲自跑一趟。”陈乔音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把小蛋糕递给陈乔声。陈乔声开心地说：“爹带回来的？”陈乔音摇摇头：“秦司令给你买的。”秦岭已经扣好扣子了，正拿了一双拖鞋弯腰放在陈乔声脚边，看见陈乔声抿着嘴冲自己笑，便干脆承认了，点点头：“穿上拖鞋。”

秦岭绕过陈乔声走到陈乔音身边，在果盘里拿出一个橘子从中间掰开，递给陈乔音一半，陈乔音伸手接过。陈乔声在一旁看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男的英俊潇洒，女的温柔美丽，陈乔音身高到秦岭肩膀的部位，似乎微微一侧头，两个人就能组成一个温暖而又充满爱意的怀抱。这个想法一出现，陈乔声便有些食不知味了，嘴里的蛋糕也变得苦涩了起来。他知道父亲一向极力撮合秦岭跟陈乔音，他在中间算个什么啊。秦岭再怎么喜欢他，他再怎么喜欢秦岭，他们最后大抵也逃不过娶个女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这种宿命。那他们两个现在算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那开始又有什么意义？

陈乔声手一抖，蛋糕内夹的奶油就蹭了一脸。秦岭正回过头问他蛋糕好不好吃，看到他脸上沾的奶油，便用手指揩了下来，放在嘴里，笑着说：“这么大了，吃东西也没个形象。”陈乔声心内难过，半是讨好半是感激的冲秦岭温柔笑了一下。

在长春七月的阳光下，温暖的陈公馆里，正青春的少年，对着自己的爱人，**了最真心的笑容。虽然有着太多对未来的迷茫，对自身的不自信，对家人的负疚以及对幸福的怀疑，但是这一刻，陈乔声的这个包含了那么多情绪的笑容，却是出自于他最本真的情绪，并让秦岭觉得温暖。但是，当很多年以后，物是人非，楼阁倾颓，他们再回忆起这个笑容，却只感到了无限心酸。

陈凯荣回家到儿子房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秦岭和陈乔音陈乔声姐弟俩坐在一起聊天，陈老爷心花怒放，虽然觉得自己儿子在两个人当中非常碍眼，但是女儿能和秦司令搭上话就已经很好了——撇开秦岭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这点，自打刘尧深死后，陈乔音就没怎么对相亲上过心。

陈乔声正吃着蛋糕跟秦岭谈笑着，一抬头看见陈凯荣站在门口，顿时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心虚，咽下嘴里的蛋糕唤了一声：“爸，你回来了。”

陈老爷心情好，笑着走上前，问道：“聊什么呢？我没打搅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陈乔声说。

秦岭站起来跟陈凯荣握了手。陈凯荣坐下后便问：“刚才车子路过司令部，看见你们一个团正往火车站走，怎么，准备离开长春了？”

秦岭点点头，浅笑着说：“是，您也知道，日本在奉天动作挺大的，我寻思着怕是要开战，想往南方撤点兵。”

陈凯荣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会，问道：“撤到上海？”

秦岭笑了笑，想起刚才陈乔声也是这么问的：“去重庆。”

陈凯荣点了点头，突然说道：“我跟你父亲十几年的交情了，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孩子我一直很中意，把乔音交给你我也放心，我就直说了，我一直是想把乔音嫁给你……”陈乔音在一旁轻唤了声：“爸……”

陈凯荣对女儿笑了笑，接着说：“一开始想让你们自己培养感情，要是有缘我也乐见其成，但是现在看来……日本方面猖狂得很，迟早都是要打过来的，我们手无寸铁的买卖人，还是得靠你们这些带兵的。这世道，你也都明白，今天我就问你，你愿不愿意……娶乔音？”

屋子里静的仿佛时光都停止于此。秦岭有点口干舌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避开陈凯荣的目光，他偷着看了一眼陈乔声，陈乔声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蛋糕没有看他，他看不见陈乔声的表情。

打破沉默的是陈乔音，她像是带着哭腔一样：“爸，我不嫁人，我一辈子跟着你，你别想撵我。我二十五岁才过来陪着你，你不能不要我。”说到最后，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

陈乔声这时也抬起头，眼睛里不见一点波澜，他平静地说：“姐，你说什么傻话，你都二十九了，赶快嫁了才是正经事。秦岭一定愿意娶你的。”

这话说的平静，但是听到的人确实反应不一，陈凯荣是一脸赞许，心内觉得儿子真是长大了，也该给儿子找一户亲了。陈乔音有点吃惊地看着弟弟，似乎在分辨他这话的真假。

而秦岭，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陈乔声。随后开口：“世伯，我怕是不能……暂时不能娶乔音。现在这状况您也知道，说不定哪天就得打起来，我有个好歹的，对乔音、对您也不好。”

陈凯荣见他这话说的恳切，也确实是这么个理，便没继续说这个，转向了另一个话题。陈凯荣琢磨着秦岭现在就往南方撤是早了点，但是早了总比太迟强。今天商会一聚，大家也都说起了最近关东军的动态，战争迟早都要打，这样吊着七上八下的实在让人不舒服，真打起来的那天，估计大家在悲伤之余也会如释重负。

陈凯荣的产业都在长春，他想把资产在战前移到上海，陈乔声姐弟俩的母亲便是上海人，他有一些兄弟也都在上海。他问秦岭能不能给他找一火车皮，秦岭也不敢一定保证，只是说

回去找人帮忙看看。

陈凯荣差不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再寒暄，便离开了。陈凯荣离开后，陈乔音对屋内的两人笑了笑，也端着空盘子出去了。屋内只剩下秦岭和陈乔声，秦岭看着陈乔声冷哼了一声，靠在了沙发上。陈乔声没抬头看秦岭，只低头从衣柜里扯了衬衫和西服扔在**，开始解睡衣的扣子。秦岭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从后面一把握住陈乔声的胳膊，硬生生地将他拉到自己的眼前。

陈乔声不抬头看秦岭，躲闪着眼神，放低了声音说：“疼，松开我。我要出门。”秦岭搂着他的腰，问道：“你希望我成为你姐夫？”陈乔声不答，继续在他怀里挣扎。秦岭把他搂得更紧，声音里也带着忍不住的怒气：“陈乔声！我问你，你是不是都没想过我，你说话经过大脑吗？”陈乔声这才抬起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许久才开口：“那你要我怎么说，你要我跟我爹说，我爱你，我嫁给你吗？你他妈能娶我吗？还是我能嫁你？”说罢，陈乔声使劲挣开了秦岭，坐在床边，扭着头，目光不知看向什么地方。

秦岭呆呆地站了一会，转身走到沙发旁边，从茶几上拿起了一包烟，火柴擦了几次都没能擦出火。他将烟从嘴里**来扔到了茶几上，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仿佛经历了激烈的战役一样，他疲惫地开口：“陈乔声，你跟我走吧？去重庆。”他声音中带着沙哑，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恳求。

陈乔声听了他的话后苦笑了一声，他盯着秦岭的脸，有点无奈地问道：“跟你走？扔下父亲和姐姐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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