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当然能感觉到张超父亲来者不善，却还是面带微笑地站起身，说：“你好，我记得你是张超的父亲吧。”

吴老师曾经见过张超父亲一次，所以有些印象。

前段时间，我们学校组织注射疫苗，一针十块钱。轮到张超时，张超说不打了。注射疫苗属于学生自愿，可对于一个处在生长期的孩子来说，注射疫苗很重要。所以，吴老师耐心地给张超讲了许多。张超动摇了，可最后仍是说不。

因为我们注射疫苗的前一天，各班级的老师都会嘱咐同学把钱带来。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十块钱的诱惑力太大了，可以买好多零食，三五天花不完。

吴老师有理由怀疑张超是不是把家长给的钱用在别处了，以前出现过这样的例子。家长把钱给了学生，学生最后却没有注射疫苗，家长知道后，怒气冲冲地找来学校，一问才知道是自己孩子把钱给花掉了。

吴老师啊，你总是那么善良，善良的像是天使一样。

吴老师在心里做了决定，张超注射疫苗的钱，她代拿了。

可是，当吴老师准备把钱交给医生时，张超的父亲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教室，把十块钱丢在张超的脸上，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我不知道张超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他父亲生了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张超的父亲原本就带着气。我的感觉，张超似乎不是他的儿子，因为他的眼神，那不是父亲看儿子时能有的眼神。

对于吴老师的礼貌招呼，张超的父亲没有做任何反应。

“狗日的崽子，给老子过来！”

张超父亲这一嗓子，吓得张超浑身一哆嗦，张超麻利地把课本放进书包，低头走到了父亲面前。

我能感觉到，吴老师也能感觉到，张超是那样的害怕。

啪！

张超父亲抬起粗糙地大手，毫不犹豫地扇在张超的脸上。

张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似乎习以为常，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我看到张超的眼神，是那样的愤恨！

“给老子去找你娘，找不到她，你也别给老子回家！”

张超父亲又是一脚，把张超给踹出了教室，他也扭头就走。

吴老师心疼，虽然这个学生刚在下午用言语嘲讽了她，但张超在她这个善良的天使心里，就是个孩子。

“你不能这么对孩子！”

我能感觉到，当吴老师喊完这一句后，她也很害怕。

“他是我儿子，外人少管！”

张超父亲凶狠地说完这一句后，原本已经准备要走，忽然步子又慢了下来。他转过身，盯着吴老师。

在那时，我不知道他那种眼神代表着什么含义，可他的眼神让我想到一个人，张达开！

没错，当日我帮吴老师洗头发时，张达开正好路过，他看吴老师的眼神，跟张超父亲此时的眼神是那样的相同！

一只饿狼，盯着一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羊。

“吴老师，你与李先进的事情传的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以后我的儿子你少管.......”

“闭嘴！”

我不知道吴老师哪里来的勇气，可我看到，当吴老师骂完张超父亲后，她浑身都在打颤。我知道那不是害怕，那是愤怒，无尽的愤怒，仿佛张超父亲刚才的那些话，刺激到吴老师的某些底线。

“好好好，不说也罢，哈哈！”

张超和他父亲走了。

我看着张超父亲的背影，恨不得搬起地上的砖头，追过去对他一顿猛砸，最好把他砸死。

我恨张超的父亲，我恨每一个伤害吴老师的人！

吴老师泪如泉涌，犹如被抽走了灵魂。她让我走。我想留下来陪她，她不同意。等我走出学校门口，我还看到教室里的灯还亮着，吴老师的身影隐没在灯光下，周围全是忧伤，孤独，还有绝望。

李先进？

我深深地记下了这个名字，他会是谁？

在我们的村北边是220省道，那里有一座不大的桥。这座桥好像是被魔鬼下了魔咒，一年的时间，在那短短不到三十米的路段，因为交通事故，死了六人。其中，有两人是我们村里的。

在一个封建迷信的年代，出了这种事情还得了。谣言一个接着一个，传的神乎奇乎，让人听了就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最后，我们村里还举行了一次荒唐的祭拜河神事件。

祭拜河神那天，不光是我们村，其它村里的村民也都闻讯来看热闹，所以场面是异常的热闹。

祭拜河神的礼品，自然是村长从每家每户收上来的。谁也不知他那次打着祭拜河神的幌子，昧下了多少钱。

一头猪，两只山羊，点心，水果等，让我们这些小孩子看的好生眼馋。

有个小孩子实在忍不住了，竟然偷偷地伸手去拿，正好被村长看到，拿着铁尺子就打了过去，打得那小孩哇哇大哭。合着不是自己的孩子，下手这么狠。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够称为祭祀，祭拜河神，应该算是吧。

主持祭祀的人，是我们村里声望比较高的一位老者。

我清晰地记得那天他穿着奇怪的衣袍，黄色的，身后还有一个大大的阴阳八卦图案。这让我想起了《西游记》的老道人，不止是我觉得滑稽，其他人也都觉得很滑稽，哄笑声不断。

更让我感觉可乐的是，最后传出这身黄色的衣袍，是从邻村一个算命先生那里借来的。

虽然人群中不断地传来哄笑声，但那位老者极为的认真与严肃。他算不算是大祭司？反正性质差不离。

烧香。

敬酒。（酒全都是洒在河里）

这些举动，让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丧事中的那一套。

紧接着，那老者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跪在河边上，念念有词。

谁也不知道他嘴里说的是什么，想必他也不知道吧。

最后阶段，便是把那些猪啊羊啊的，全都抛进了河里。

我发现，除了那些点心和水果之外，这些猪啊羊啊的，都被绳子给栓上之后才丢进河里的。

当时我不明白，可到了晚上我就明白了，我姐姐那时候在乡里上初中，晚上有自习，因为离家不算远，每天放了晚自习之后，都会与同村的同学一起骑车回家。

祭拜河神闹得这么轰动，我姐姐自然是知道。她放了晚自习回到家，说看到村长带着两三个村民，不知道从河里捞出来了什么，最后还是用三轮车拉走的。

我听到后，十分没有素质地骂了一句，奶奶地！难怪那些猪啊羊啊的都被绳子拴上了，村长这是准备着晚上去把那些东西都给捞上来。

村长这么做，这是对河神大不敬呀。

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两个月后，村长死在了那座桥上，被一辆货车撞到，当场身亡。

这难道是河神对村长的惩罚吗？

世间真的有鬼神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可每次黑暗将我独自隐没后，我都会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与我离得很近，近的似乎我都能嗅到它身上的气味。

所以，我心里自然是很害怕。

我尽量避免独自一人处在黑暗中，可是这种事情只能尽量避免，不可能完全避免。

当我一个人走在漆黑的乡间小路上时，我会觉得有什么东西紧跟在我身后，我会跑，用尽全力往前跑，可是我却无法甩掉跟在身后的东西。

当我周围有了光明，我没有胆量回头看一眼，在我心里，我认为有可怕的东西就在我背后，狰狞地对我笑。

张超的父亲拿言语伤害到了吴老师，激起了我心中对他的恨意。我幻想他明天就会死在那座桥上，被车撞飞，然后被车轱辘碾压过去，碾的他尸骨无存，最好能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好狠，就是因为狠，才能表现出我对张超父亲的恨意，表现出我对吴老师的情谊。

可是，事实并没有按照我的想象发展，张超的父亲没有死在那座桥上。

我本身就非常畏惧他，正面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拿什么来给吴老师报仇。

有一天，我从他家路过。

天已经黑了，四下无人。

秋风呼啸，吹得已经干枯的杂草摇来摇去，里面像是藏着一个狰狞的怪物，在对我手舞足蹈。

我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远远地看着张超家的围墙。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