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色微亮,头也不似先时的沉重,一觉睡得也算踏实,未再做一些纷乱的梦。只觉得口干的很,想唤碧蝉为我倒些茶来,屋内却不见碧蝉人影,只见一个身着藕荷色衣衫的女子,坐于桌旁,秀手扶着额头闭目睡着,桌上烛台上的蜡烛也化成了烛泪肆意的淌了下来,只是烛心处还若明若昧的燃着微光,很像是垂死的人不屈于命运的最后挣扎。看来这女子应是在这守了一夜,想是派来帮着碧蝉服侍我的人,既不太知晓她身份,也不便叫她。我便轻轻起来下床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下,或许是放下茶盏是有些微的响动,女子睁开眼,见我自己来倒茶喝,慌忙站起身向我行礼道:“公主醒了,奴婢一时贪睡,竟让公主亲自倒茶,还请公主见谅。”
我打量眼前女子,衣着朴素却很清雅,身量高挑,身段清瘦中不乏窈窕,面容中上之姿,下巴尖俏,眉眼间炯炯生色,分外惹人注意,让人见了凭添几分亲近之感。
“你是?”
“奴婢疏影,这几日公主病着,王上见碧姑娘一人服侍公主,人手不够,便遣了奴婢与溶月来服侍殿下。溶月此时正去往储绣宫取东西未回。”声音清婉柔和,气度稳重。
我颔首,坐于椅上,想再倒盏茶喝,疏影忙伸手斟上一盏奉于我,我接过茶盏饮下,望向窗外,看天大亮了,问道:“怎么不见碧蝉?”
“这几日碧姑娘一直守在公主床前,奴婢便替下她,让她去好好睡一觉。”
疏影见我不再问,便服侍我洗漱。疏影为我梳了个简单又大方的宫髻,髻上斜插一柄莹润的白玉簪,一旁又点缀少许珠花,耳着珍珠小坠,面上未施脂粉,淡扫娥眉。镜中女子脸色白皙不掩憔悴,淡粉色的唇瓣微微泛白,一双杏眼如沉静于水中的玉璧,倒映着淡淡的华光,**的鼻梁带有几分王室的高傲,只是面上有难掩的病容。
吩咐疏影为我选一套素色衣装,疏影便拿了一件月白色的流苏云锦裙。穿戴好后,见碧蝉和一个上身白衫,下身着鹅黄底裙的女子一同进来。那女子进入后见我便上前行礼道:“奴婢溶月参见公主殿下。”
溶月看上去灵秀通透,与疏影的气度沉稳交相辉映,都不似平常的宫女。
“起来吧。”我淡淡的道。
溶月便起身立于一旁,不再作声。碧蝉见我一番装束了然不问,只轻声道:“公主可要用膳?”
我点头,复又吩咐疏影道:“我待会要出去,你和溶月先下去吃早饭,过后随本我去,记得准备些云片糕,芙蓉糕和上好的梨花酿带上。”
疏影欠身道:“奴婢遵命。”随后同溶月帮着碧蝉摆好早膳退下。
见她们出去,碧蝉方道:“公主是要回云翳殿祭拜云妃娘娘?”
我望着屋内陈设轻声道:“我们虽在这王宫里长大,而除了云翳殿,其余却都不曾知道过。”转首又看向碧蝉继续道:“带着疏影去,免得乱撞。”说罢用将手指伸入茶盏中沾湿,在桌上写出两个字。
碧蝉看后用袖子拭去,郑重道:“公主放心,奴婢晓得。”
我和碧蝉用过饭后,疏影已将我要的东西备齐,我令溶月留在清芷阁,带着疏影和碧蝉出阁而来。出发前告知疏影要前往云翳殿,疏影也未漏诧异之色,似是早就预料,想来明眼人一猜也便知我准备东西的目的。云翳殿本就地处偏僻,一路行来,也未遇到什么人,只是云翳殿离清芷阁有些远,花费了些时间。终于来到宫苑门前时,突然间竟有些恍惚,离开这座小宫苑才五日,却感觉在这里的居住的日子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连殿门上的锁都挂上了一层淡淡的蜘蛛网,才五日而已。碧蝉上前拿出钥匙开锁,那是我昏迷的日子萧翌派人送过来的,或许多少我都是应该感激萧翌的,毕竟他命人葬了母妃,让母妃能入土为安,有一隅之地。解开锁后,三人步入殿内,我不及看向别处,直奔苑角梨花树下,记得五岁刚住进来时,这梨树还只是一棵幼苗,而今长的**结实,足以能够庇护树下幽冥长眠的女子。此时正逢梨花盛开的时节,万蕊参差,琼枝舒展,簇簇梨花好似团团白雪柔柔浮于枝上,银霞通彻。树下高高隆起的坟冢上落满了纤弱的梨**,一片洁白的铺就中伸展出了些微的嫩绿,冢前直挺挺的立着一块木制碑位,碑文上写道:慈母宫氏云岚芳塚。
我轻轻抚去碑上沾着的几片落花,缓缓跪下,望着碑上的字,心不免绞在一处,这世上与我相依为命的母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我而去了。从今后这世上便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母妃,你在这里也可会孤单?
疏影碧蝉亦随我在身后跪下,疏影早将食盒放于我身畔,我将盒内的点心拿出,细心摆好,最后取出梨花酿洒于坟前。
母妃,儿臣不孝,今日才来看你,你不要怪儿臣。儿臣拿了母妃最爱的梨花酿和点心,儿臣在这陪着你好么?
“公主,想哭就哭出来吧,公主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奴婢看着难受,娘娘看着公主这样会更难受。”碧蝉跪爬到我身旁哭劝道。
我拂去碧蝉脸上弹落的泪珠,轻声道:“我没事。傻丫头,不用担心我。”
疏影上前柔声劝道:“公主的伤还没有痊愈,云妃娘娘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公主因为娘娘伤心再伤了身子,公主以后也可随时来看望娘娘,未尝只在这一时,公主也到该用药的时候了,待公主大好了,奴婢们陪公主再来好不好?”说着同碧蝉将我从地上扶起,我有些不舍的望着眼前芳塚,终究是有一滴泪从轻轻滑落。疏影和碧蝉小心的搀着我步出殿外,心里好像有一块被掏走了一样,有些空落落的。
或许是今日走的路有些远,没走出云翳殿多远就觉得伤口处有些不适,疏影碧蝉也不敢扶着我快走,三人依旧缓步而行。不远处两个女子笑着朝着我们的方向跑来,后面的女子似在追前面的女子,看上去应是前面女子的侍婢,那前面的女子一身绯衣如火,看上去煞是惹眼,待跑近时,绯衣女子见疏影时轻“咦”了一声,就停住脚,扫了我与碧蝉一眼,目光最后落到我身上。后面女子见前面女子停下来,也随即立住脚站在绯衣女子身旁。
疏影上前对面前两个女子行礼道:“奴婢参见文鸢郡主,静川郡主。”
名叫静川的女子并不理会疏影,纤巧下巴向我微微翘起,神情倨傲道:“你是景阳公主?”
我微微点头:“正是本宫。”
静川撇撇嘴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用自杀来博得翌表哥同情,以此来苟且活命的前朝公主。”
“静儿”静川身旁名为文鸢的清秀的女子拽了一下静川衣袖轻声道,显然是不赞同静川的挑衅。
“阿姐莫要被她的外表遮住了眼睛,我最看不得这种西子捧心的媚态了。”说着眼神很是不屑的对视着我。
碧蝉愤声回道:“你乱说!我们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同本郡主顶嘴!”静川见碧蝉挺身维护我,蹙眉寒声道。
我怕碧蝉受委屈,不愿与眼前女子多起争执,毕竟寄人篱下,多惹是非对我们并没有好处,淡声道:“郡主怎样想怎样看都随郡主,本宫还有事,恕不奉陪了。”说着便要携碧蝉疏影继续前行。
“慢着!”静川上前拦住冷声道,“果真有其主必有其仆,一样的不知礼数,也难怪,听说公主于前朝时一直被禁着,不准踏出宫苑半步,不懂礼也正常。而今也算是因祸得福,好歹是能出来透透风。只是你这奴才无故顶撞本郡主,本郡主也不多做计较,好生的跪下磕三个响头向我赔罪,今日之事,便揭过不提。”
我当真有些恼了,这静川郡主骄纵蛮横,本是她先恶语伤人,现在反倒倒打一耙,不依不饶,当真是难缠的紧。想是站得久了,伤口处不时传来丝丝疼痛,实在不想在这与她干耗着,于是沉声道:“若不是郡主针对在先,本宫侍女也不会冒犯郡主,一来一去,算是扯平了,郡主并没有吃亏。请让开,郡主挡着路了。”
静川冷哼道:“若是不让呢?”
“静儿,别胡闹”文鸢上前拉开拦在我们身前的静川,和颜对我道:“小妹平时被我们宠坏了,今日任性,还请公主见谅。”
“郡主客气。”伤口处的疼痛越加明显,我压着不适尽量平声道。
疏影似看出我的不适,向文鸢禀道:“公主到了吃药的时候了,误了时辰怕于养伤有碍,还请郡主容公主先行一步。”
“这个自然,公主保重”文鸢温言道。
疏影碧蝉搀着我缓步离去,背后传来静川的不忿声:“阿姐怎么不让静儿好好教训一下她?”随后听到文鸢声音:“好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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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故我』
反倒到了清芷阁,疏影碧蝉马~~侍我~在外间暖阁的榻~歇息。溶月端来早准备好的~面有忧色的向我道:“公主早~的~还没有吃,脸色又这样差,这些日子~少走动才是。”我未作~,正在想今日遇到静川之事。我本就容易多心,虽然不愿去想,但碰到静川的情景却不停的在脑中闪现,她说的话也不停的在脑中回放,心里着实有些不~快。碧蝉接过~碗低头默不作~一~一~细心的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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