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歪子十六七岁了,依然是个孩子王,喜欢出歪主意歪着玩,石头路孩子们跟屁虫一样整天围着他转。根宝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双响炮讨好地敬奉给他“歪子,给你玩。”歪子鼻孔狠狠回吸一口气,挂下来两柱鼻涕滑溜溜重新钻回两个黑洞,歪子长得挺秀气,就是看起来邋邋遢遢。他摸摸爆竹红色外皮,问根宝:“小跛子,哪儿顺的?”根宝腿残废走起路来颠跛颠跛的。根宝赶紧解释:“不是偷得。我妈给钱买的。我还留一根呢。”歪子撩起根宝衬衫,从裤腰肚脐眼处抽出另一根双响炮和一盒火柴:“跟我走,让你们开开眼,看天女是怎么散花的。”
歪子领着两个小的来到厕所背后,这里是一个大粪窖,上面盖着水泥盖板,盖板留有两尺见方掏粪孔,男女厕所背后各一个。一边是厕所背墙,另三方砖砌两米来高的围墙,这里就像一个大蒸笼,发酵的粪便热气腾腾,从两个洞口迫不及待向上冒着臭气,成群结对绿头苍蝇欢天喜地嗡嗡四处乱飞。水泥板烫的站不住脚,必须金鸡独立,左右轮换着踩地上。歪子叫两个小的各站一个洞口,自己划着火柴,点着爆竹引线叫小的们:“快!丢下去。”
随着“嘣-啪”四声闷响,掏粪孔屎花飞溅很是壮观,根宝脸上溅到黄褐色屎粒狠命地擦。前面厕所里男男女女四五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擦屁股,个个拎着**飞奔出来,站在厕所外面叫嚣“哪里打枪?哪里打枪?”他们四下寻找。这是文革武斗时期,派别之间动刀动枪事件时常发生。
躲在厕所后面三个人也被突如其来情况吓得直哆嗦,逃出去肯定被抓,免不了一顿暴打。歪子急中生智将靠墙的旧芦席挪开,**一个半人高的洞口,三人鱼贯式爬过去。
根宝跛腿爬不过去,歪子尾后猛地一使劲将他推过去,自己爬过墙,伸过手臂将芦席拖过来重新蔽住洞口,这才放心大胆领着小的们来到水塘边一片小树林,三人躺在树荫下直喘气。
与厕所一墙之隔就是石头路中学,面积很大,北边是解放后盖得的教学楼,两层,二十间教室。南边一排红砖黑瓦平房,是教师办公室。操场是煤炭渣铺的路面。操场周边间隔栽种杨柳和石榴树,一片翠绿中洒满了点点火红石榴花。校园西边有一片颇大的水塘,垂柳环绕,透过飘忽的柳枝缝隙,可以看见校园围墙和围墙下的披厦。披厦就是紧贴围墙盖的一排简易平房,供外地单身教师居住,六十年代末期算是学校优先福利分房了。
歪子掏出三支软瘪劣质香烟:“给。啥?不会?”见两个小的直摆手“想跟老子混就得会这个,抽!”说罢分别给他们点着了。
歪子半躺草地上猛吸一口香烟,吐出一个滚圆蓝色大烟圈,烟圈渐渐向前漂移越来越大越来越淡,烟圈里,忽然出现一个窈窕女人,是披厦前徐玲莉老师,她从屋内端出颇大的洗澡木盆,放在门前自来水龙头下,哗啦哗啦洗过后又端进屋,然后又从门口煤球炉上提起钢精锅,锅里热水哗哗倒进木盆,水蒸气先是淹没她的**,然后向上蒸腾看不见人。最后只听见“哗啦”一声,门栓从屋里插上了。
徐玲莉是上海人,白净、丰满,大大的眼睛翘翘的下巴,活生生欧洲女人的脸。徐玲莉过去带过歪子语文课,或许她长得离奇漂亮,或许自己成绩太差,每每上她的课时,歪子总是逃避她的眼光,回答问题也是牛头不对马嘴。歪子由于成绩始终跟不上,干脆辍学混社会。
徐玲莉的屋子虽然不大,但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在人们只靠收听街道广播喇叭获取信息的年代,她的桌上已经摆放一台颇大的红灯牌箱式收音机。当闷热难耐人们用芭蕉扇左右开弓时,她却坐在电风扇前逍遥自在,全校乃至整条石头路仅有这么一台四叶墨绿色电风扇,是当年姑妈从英国回国途径香港买的。她就喜欢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的感觉。
断断续续武斗,学校早已停课,可她不愿回上海,尽管丈夫来信催她回去。下午闲着无事可做,不如早点洗澡休息。
歪子草地上摘下一朵爆开的月季花放在鼻孔前,随着两柱鼻涕往返抽动,一股浓浓香气侵入脑门。他打发走了两个小的,见他们远去后,他穿过水池,轻手轻脚靠近披厦窗前,目光穿过布帘缝隙,澡盆里的女人**,沾满水的玉体润滑白皙,两只饱满高翘的**就像刚出笼白面馒头,热气飘忽时隐时现,歪子恨不能自己变成一只苍蝇飞进去扒在她的身上,哪怕吸进满肚子洗澡水也心甘情愿。
“嘣...叭...哒哒哒...”真正的枪声划破天空,由疏到密,由远至近。歪子赶紧跑回小树林躲起来,刚才屋里景象还刻在脑子里,他舍不得马上离开。
校园里闯进一个人,蓬头垢面,腰间挂了盒子枪,是参加武斗的,口渴难耐,寻到披厦自来水前咕嘟咕嘟灌个尽饱,准备离开时恰逢徐玲莉出门倒洗澡水,见这个女人弯下腰,岔开两条白嫩的大腿,屁股上紧绷短短裤头,柳条细腰上面下挂两颗软绵绵洁白肉球,兰花布衫也挡不住诱惑,湿漉漉头发散落垂肩。他瞅瞅四下里没人,便解下腰带,随盒子枪一同挂在水龙头上,尾随女人进了屋......
不一会儿,歪子听到屋里扭打声和女人喊叫声。又见隔壁的门开了,美术老师张立斌站在门口看了一下,男人把女人压在身下,他以为两口子打架,准备回屋避开。“张立斌,快救救我!”徐玲莉沙哑喊叫,话音未落嘴就被粗大手掌闷住了。张立斌冲进去,抓住男人双肩,用力扳了个面朝天,男人顺势一脚踢到他小肚子上,张立斌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摔倒门框外,见这个人并不是徐玲莉丈夫,他门外顺手拾起地上一块砖头冲进去,朝着男人脑门砸下去,这个人顿时瘫倒在地上死猪一般,血顺脖子流下。
张立斌和徐玲莉都傻眼了,不知如何处置。歪子弓着腰树林里跑出来,先将水龙头挂着的盒子枪藏进衣服里,然后站在门口叫他俩快跑,要不然这个人醒过来没好果子吃!两人这才如梦初醒,健步如飞朝校门方向跑去。
“回来...回来...你们傻呀,他的人肯定就在附近打仗,不能让人看见你们从学校出来的。”张立斌环顾四周,都是围墙出不去呀,不知如何是好。“跟我来”歪子领他们穿过厕所墙洞,绕过粪窖池,上了石头路。歪子叫他们分开去学生家躲避几日,自己回家把怀里硬家伙藏起来。
石头路上空不断传来枪声和远处穿透天空“嗖嗖”流弹声,两派激烈交战从下午一直延续到晚饭后。获胜的一方将对方伤员从枪林弹雨中抢了过来,用木板车拖到根宝家猪圈旁,“嗵”的一声轮胎撞击路牙,车上人滚落一块空地上。板车来回几趟运了几个血淋淋男人,横七竖八躺在丛生的杂草堆里,猪尿猪粪混杂人血,腥臭味充满闷热空气中。
远处聚结很多人观看不敢靠近。根宝妈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挪开猪圈栅栏,试探着接近躺在地上的人,一旁站岗守卫哗啦哗啦拉开枪栓阻止她靠近。
根宝妈看到黑洞洞枪口吓得直哆嗦,顺势将水瓢递给守卫:“大兄弟幸苦,唔-解解渴。”疲乏困顿的守卫接过来,直着脖子一贯到底。“大兄弟,看看他们也怪可怜的,弄点给他们喝些?”或许刚刚解了渴气顺了许多,守卫摆了摆手算勉强同意,她赶紧回家再舀水,蹲在几个伤员旁给他们一一喂过。
她觉得这些人伤胳臂伤腿怪可怜,写写大字报搞搞大辩论也就行了,干嘛真刀真枪干起来?文化大革命怎么变成这样,躺在地下的和边上站岗的看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革谁的命呢?她不识字更不懂国家大事,总觉着国家小家一个样,兄弟吵架常有的事,可不能玩命。
徐玲莉学校跑出来后,就躲在学生席带娣家阁楼上,席带娣是根宝的姐姐。徐玲莉透过板缝向外张望,瞄见猪圈旁边躺着的几个人,一眼认出其中一个便是下午闯进她家里的人,圆领汗衫被枪子穿了一个窟窿,血不住地从窟窿往外冒,染透大半件汗衫。因为离得远她不敢确认,于是小心谨慎下楼,贴着墙根来到街上根宝妈的身旁,盯着这个人看了半天。“这个人怕是不行了,血快流干了。”带娣妈顺着徐玲莉的眼光解释。徐玲莉心里感到一丝欣慰,整整一下午忐忐忑忑,现在终于能安心回家了,这人不会再来找麻烦了。眼下事情就是马上找到张立斌,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她转过身去寻找张立斌,走了几步回过头再看看地上奄奄一息那个人,也觉得怪可怜的。
晚上,武斗失利一方趁夜色攻进石头路,双方噼里啪啦又交上火。枪子不认人,带娣妈赶紧关上门窗,又吩咐带娣,把两个小猪仔从圈里抱回到堂屋安顿好。
下半夜枪声逐渐稀疏直至停止,带娣走进猪圈,透过板缝向外看,对屋里说到:“受伤的人一个都不见了,想是自己人抢回去了。”带娣妈屋里听到后连声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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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二离带娣家五十步远就是石头路中学。学校~塘边披厦共三间,张立斌和徐玲莉各一间。还有一间是~育老师的,门锁已经~锈,~育老师躲开武斗早已经回老家去了。徐玲莉靠在~~还心有余悸,地~一滩血迹隐约可见,白天那个~~的影子好像还在屋里~一样转悠来转悠去。~塘边青蛙和蛤蟆一直“咕咕”鬼~一般,此起彼~。徐玲莉~想~怕,~怕~~不着,无奈之~她搕开张立斌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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