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有一天,一道代数题绞尽脑汁做不出来,席带娣拿着题目到图书室找张老师。因为那是超出教学范围的难题,张立斌很欣慰,给她步步解答清楚之后,随手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叫她抽空读一读。
他推荐的是小说《牛虻》,爱尔兰女作家艾捷尔.丽莲.伏尼契写的。晚上,带娣忙完家务,靠在床头开始细读。故事主人翁亚瑟得的也是一种和她类似的怪病,亚瑟在龌龊的妓院洗过碗碟、给恶毒的农场主当过马夫、在走江湖杂耍班子里当过小丑、在街上乞讨过残羹剩饭,亚瑟残了一条腿,但是他为寻求真理为推翻腐朽的政治制度,克服常人难以忍受的病痛折磨。她的心绪完全进入书中,随着故事涤荡起伏,她时而激动,时而**微笑。
席带娣渐渐摆脱因家境贫寒和身体毛病的自卑感,也愿意加入女同学跳皮筋和踢毽子游戏,教室里常常能听得到她银铃般笑声。下课时,她和女同学采来石榴枝,插在玻璃瓶里,绿叶丛中点缀怒放的石榴花,花红似火、灿若云霞。她们把它放在图书室的窗台上,寄托她们对张老师敬仰和祝福。每当席带娣来到图书室附近,一种亲切温馨油然而生。她总是在同学不经意中注意观察与张老师有关的东西。她抚mo老师挂在竹竿上晾晒的衣物,近前嗅一嗅,感受他独一无二的身体气味,沉浸对未来的遐想。她记得亚瑟死前给琼玛留下一封决别信,那种撕心裂肺的爱情让她悲痛欲绝感受深远:在你还是一个难看的小姑娘时,琼玛,我就爱你。那时你穿着方格花布连衣裙,系着一块皱巴巴的围脖,扎着一根辫子拖在身后。走进天堂或者下到地狱,我仍旧爱你”。她有意无意间已经把自己粘贴到琼玛与亚瑟的故事里了。
秋去冬来,操场周边的柳树叶落光了,只留下根根倒垂枝条。初中毕业考试,席带娣终于考出全年级总成绩第一,毕业典礼大会上,市教育局革委会主任亲自宣读了对她的表彰书,并要求把这种精神在全市教育系统发扬光大。他还亲自给席带娣同学挂上大红花,一床丝绸被面扎的,闪光鲜亮。台下一千多名学生仰视**台上的席带娣,掌声雷动!
张立斌来到台前,悄悄把席带娣向台内拉回几步,担心她离台口太近万一发病跌倒。
市教革委主任看着张立斌,和坐在身边老校长低语:“老常啊,这个小张老师很敬业,重点培养培养,我看可以先当你副手,手把手你给带个两年,找一个好苗子接班。”
“我也是这么想呀,小张教学专业、工作能力、政治素质都很好的。”
“你对他考察考察,条件成熟后打个报告交来,我在局里和大家碰个头。对年轻人就是要不拘一格大胆使用嘛。”
老校长会后留下张老师单独谈话,他把教育局领导的意图告知了张立斌,也提出自己对他的希望和鼓励。张立斌很感意外,更觉欣喜,兴奋地语无伦次。老校长很婉转提醒他,要注意处理好个人感情问题,人言可畏呀。并建议他在校外租一间房,可以找学生家长打听哪里有空房出租。张立斌一一应承下来。
老校长话题转到席带娣同学,他很是同情孩子的贫寒家境,赞许孩子的刻苦耐劳精神。可惜孩子的病太折磨人,并交代张立斌,他过去有一个学生,现在某军区医院,对癫痫病有特殊治疗办法,治愈率很高。已经电话里约好星期天去,要坐大约两个钟头长途汽车。他将写给那位学生的信交给张立斌,叫他约带娣母女一起去。
星期天早晨,天不作美,飘了一夜雪花。带娣妈临时去不了,说孩子爸浑身疼家里离不开人。张立斌只好领着席带娣转了两次公交车来到长途汽车站。
候车室很多旅客,乱哄哄黑压压一片,站着的、坐着的、挑担子的。进门后,张立斌帮席带娣掸去棉衣上雪花,找到一个空座让她坐下不要离开,自己挤到售票处排队。
路经某军区医院的班车停开了,因为有一段盘山公路冰天雪地不安全。张立斌手握买票的钱不知所措,怎么办呢?没有电话可以联系,军区医院的人还在等着,回去?老校长会责怪的......
这时候他看见旅客们一窝蜂拥在一起,糟杂声音乱哄哄一片,是发生在席带娣坐在那里的方位。不好!张立斌突然脑袋炸裂般,她肯定发病了。
当他拨开人群,发现席带娣已经从长椅上滑落地下,地面的雪水污泥弄脏半个身子,他把她抱在怀里很命地掐人中,抽搐慢慢缓和下来。
“多么漂亮小姑娘,咋得这个病。拿去擦擦嘴。”一位妇女同情地说,递给张立斌一块手帕。人群里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张立斌查阅过大量医学资料,癫痫在发作期间医院对患者脑电图检查更为准确,更便于诊断治疗。这时他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赶到军区医院!
他搀扶她来到公路边,招了几辆车,都毫不搭理疾驶而过。他于是留下席带娣,自己立在公路中央,见远处驶来一辆卡车,他急速摇摆双臂,卡车在冰雪路面滑溜好大一段停下来,驾驶室里探出一个裹着厚厚棉帽大脑袋:“找死呀你!”
“师傅,帮帮忙,想搭您的便车。”张立斌恳求。
“搭公共汽车呀,省两个铜板是不是?没门!”司机发动车要走。他机灵地跳上车抓住倒车镜,对车窗里面哀求:“师傅,误会了。这不是下大雪公共汽车停开嘛。你说多少钱我给,也不能叫你白拉一趟是吧?就到老周头军区医院下车。”
“八块钱中不?”司机是北方人。
“长途公共汽车票才六块五呢”。
“拉你算给你个人情。嫌贵!下去。”
“好好好,师傅别生气,八块就八块!”说罢就向路边席带娣招手“快过来上车。”
“还有一个?坐不下。俺娘在车上呢。”
张立斌探到里面看了一下,驾驶室只有三个座位,赶忙说:“我妹妹坐里面,我在后车箱就行。”
“非把你冻成冰棍不可。”司机抱出一件棉大衣叫他穿上:“你妹子全票,你就半票吧。”
卡车一个劲疾驶,寒风**坚硬雪花象刀子从张立斌脸上划过,他只能坐在半车厢木材上面,没有躲风的地方,尽管棉袄外面又套棉大衣还是无济于事。寒意穿透他的皮肤渗透内脏。
当卡车驶进群山里盘山公路时,车停下来,司机打开车门抓着车厢铁栏杆:“老弟,凉快不?你妹子叫你进来,大家挤一挤吧。”张立斌摆摆手谢绝,嘴已经冻得僵硬,不能说话。
见说不动他,司机下了车,爬进车厢,硬拉他坐进驾驶室。车又开动了。
席带娣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像张立斌这样关心照顾过她,就连父母亲也做不到。她解开衣扣把张老师冻得僵硬的手裹在棉衣里,用身体温暖着。她觉得他象哥哥,象父亲。
一路上司机和他娘与他们闲聊,才晓得他俩是师生关系,去医院看病的。北方汉子执意再送他们一程,车离开公路,拐到直通军区医院的路。到医院的大门口他俩下了车。
医院一套检查程序之后,带娣进了手术室,医生在带娣手臂和大腿肌腱切开很深的小口子,埋进药片然后缝起来,据说是国际最新疗法。
回到家的时候已近黄昏,是军区医院小轿车送回来的。邻居老老小小围着看热闹。小歪子摸着光洁的车体,根宝觉得脸上光彩,我家部队有人,这下你不能小看人了。
此时席带娣不能行动,麻药过后疼痛难耐。张立斌把她背进里屋,放在**,盖上被子。带娣妈硬拉小轿车驾驶员在家里吃晚饭,驾驶员双脚一并“咔”地行了一个军礼:“谢谢。我还要赶回部队。首长交代,小姑娘养病期间身体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话,就告诉他,我再开车来您家接。”说罢回车里取出一个大网兜,里面装满罐头、水果、糕点。说:“这是首长送的。”再行军礼。小车屁股冒烟,驶出石头路。
“带娣妈,你家啥时候部队里有亲戚?还是大官呢,咋瞒着不说!街坊邻居的也好沾点光。”歪子妈羡慕地说。
“嘿嘿嘿,过去的远房亲戚,给丫头看病才想到的。”带娣妈望着小车远去的方向,得意和自满油然而生。
张立斌被挽留下来吃晚饭。他说了要租房子的事,让带娣妈给打听一下。带娣妈说自家就有,要是不嫌弃,阁楼上杂物搬出来就可以住人的。租金绝对不能收,说是给她们家帮了大忙的恩人,哪能要钱呢。以后就算一家人,就当带娣是你妹妹好了。
张立斌搬到席带娣家后很惬意,尽管阁楼很小,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靠南一扇窗,阳光照进来暖融融的,扫去了他往日纠结难缠的心绪。迁居一个月来,他慢慢地进入了一个无虑并且安定的新生活。他在日记中写道:“过去的,决不能再有。走了,就不要回头。”这些语无伦次的短句,只有他自己明白并且藏在心底深处,他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过去的事情。未来是一张白纸,可以描绘崭新的宏伟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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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五冬去~来夏又至,日子真快。有一天张立斌回家路~,见一条小黑狗尾随其后,他停它也停,他走它也跟着走,相隔五六步远,圆溜溜小眼睛看着他。看样子刚断~,可能~路了,胖墩墩很是可爱,他凑近~~它的头,小狗直摇尾巴喉咙发出听不懂的~音,好像无援地求助。它一直远远跟着张立斌~回到家。小狗的到来,给家里增添生气和喜庆。带娣~在怀里不肯放~,急坏~宝,跟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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