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花落故人家（一）

鳄鱼？闪电？大爪子？大鼻头？还长胡须？

……

……

挣扎间，我猛地瞪开双眼，惊喘着坐了起来。

额头是汗，手心是汗，就连脚心也没能幸免，被吓得全身都是汗。空旷的房间里，除了仍在“砰砰”不能自抑的心跳声，还有我“呼哧”、“呼哧”的粗喘声。

又被这个骇人的恶梦给吓醒了，一边呼哧呼哧地粗喘，一边拧起眉头自忖：这怪梦里的家伙到底是什么呀？

每次入梦的第一个画面都是一个大大的鼻头先挡住我的视线，紧接着就跳跃式地进入“玩命藏猫猫”的游戏里，那随时会被它玩丢了性命、吞筮了灵魂的感觉，吓得我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胆子去叫真儿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底长成个什么样子？一个原则：保命要紧。

话说回来，梦到它千次不止，只能形象地感觉到它像鳄鱼一样的轮廓上也长着四只大爪子，细想又觉得它比鳄鱼更“帅”一些，似有人形？不对，不对，论起对它的感觉，那幻影儿似的形态更像是闪电，可闪电怎么可能会长鼻子呢？长鼻子也就算了，为什么鼻头还那么大呢？大得挡着我的视线，没有一次能看清楚它的脸，只有它鼻息里喷出的热气，烘得我像蒸桑拿似的，每每醒来都会汗如雨下。……呃，相比较而言，还是被吓出来的汗更多一些。

乱，真乱，说一千到一万，到目前为止，我根本就拼不出它的形态。

抬手用衣袖狠狠的拭了一下额头，看着被额上的汗水沾湿的袖口，心里默道：你看吧，又被你吓了一身的冷汗，不如你一口把我吃了算了，老用个破梦来吓唬我，你自己就不觉得腻歪吗？

“哎……”一声心叹之后，又想到自己和这家伙的缘份还真不浅。从九岁起，它就常来梦里找我“玩”，玩了这么多年，我都快和它混熟了。熟到由最初的梦醒后会被那种无以言表的恐慌感困扰数日，到现在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上就能把它给忘脑后勺儿去。这样想来，又再哀叹：习惯真是一种很可怕的……嗯……那个什么来着？呃，词穷！！！

这种被迫的习惯并没能帮我摆脱梦境里的真实感，尽管小许的抵抗力让我在梦醒后不会被困扰得太久，却在每每入梦之时，都要遵循着轮盘的轨迹，不眠不休的经历一次更比一次凶悍的惊魂一梦游，这不眠不休的凶悍又缕缕强逼着我重温身临其境的惊悚感。这么多年下来，没被它迫骇成神精病，我自认不易啊。

嗯……用“重温”来形容这等怪梦，未免太过柔待它了，还是觉得“巨惊”这个词更贴切。

问题在于，今兮非往兮，此梦非彼梦，就在这次醒来之前，它肇事了，或者说是“他”肇事了。

梦中的世界如同太虚，幻像丛生，幽暗无边，虚无得天不像天，地不像地，全无质感可言。可就在这个摸什么都没有感觉的世界里，很多东西又好像是真实存在的。比如说，满是粗砾的幻像中，有一片石林可以让我钻来闪去；除了粗旷渗人的石林，还有一栋悬空的楼阁飘浮于地面之上；悬空的楼阁里，还置有一张精美的白玉书案；书案上的白玉笔洗中，横插着一枝我再熟悉不过的花儿……

再比如说，悬空的楼阁里有一张超大号的白玉床，那张白玉床的温度比北极的极点还要低上几度。哦，我并不知道北极的极点到底有多少度，夸张，夸张了，呵呵。之所以专夸这一物，是因为这张床真仍妙物，妙到上面什么也没有就只是一张秃玉床，妙到它虽秃却成了梦中我的至念。原因很简单，只因它会施魔法，只因它总能救我于危难之中。只要我躲进玉床底下，那个如魔似幻、分不清形态、看不清脸孔、弄不明白是人是兽、只会让我感觉到一身热气的家伙就一定找不到我。更重要的是，那个可以让我容身的床下空洞，就像是通往自己世界的时空之门，在有惊无险地逃过对方的搜索后，我只要静静地等待，等待现实世界里从不曾听闻过的低吼入耳，就会无恙地从梦中醒过来。

可今天这个梦是怎么了？第一次，我被那张床拒绝了，无论我怎么试都没办法再入床下的空洞里。

深思地皱了皱眉头，忽然感觉到自己被拒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一想至此，心下一阵咒骂，这个狡猾的家伙，他骗我，他用两根莫名变得真切起来的金色长须探进床底，示好地诱着我触碰，淘气似地波出金圈、打出各式各样的花结逗我玩耍，最后像钓鱼似地引着我爬出床洞，骗得我第一次被他捉到了不说，还……

坏蛋，大坏蛋，阴险狡猾的大坏蛋，一定是因为我从床洞底爬出来了，所以才被玉床给拒了。

越想越口干舌燥的我，心悸的咽了咽并没有分泌出来的口水，再不敢往下想了，梦里被他欺负时，那胜比瓶颈爆裂般的撕痛感……痛，真的很痛，痛到咽个口水都错觉到喉咙也会痛，真不知道这种虚拟的痛感是怎么和喉咙接驳成连锁反应的，总之根本就不像是梦中的幻觉。

……

……

拭了拭额上再次渗出来的薄汗，理了理缭乱的思绪，抬眼检索着四周，急切地确认过那个可怕的家伙不在房间里，紊乱不安的心绪，才肯缓缓地舒解下来。

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这颗惊恐不已的小心脏，安慰着它：别怕别怕，已经醒了。

强自镇定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有余悸的想借着它来给自己燥乱的内脏降降温，好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不想刚“嘘”了一半，剩下的半口气硬是被我重重的给噎了回来。

峰回急转的意识、瞬间闪辨的清醒，让我诧异地回过神儿来，猛然觉得刚刚搜索怪物的那一眼……目光所纳之处，尽是庙宇殿阁之物，还有这房间里所置的物件都长了一幅我不曾见过的模样儿。

这个……地府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这个……地府不应该是那种刀山火海、幽暗无边到让人惊魂失魄的地方吗？为什么这里不仅没有满山遍野的厉鬼、没有熙拥向忘川河畔飘移的亡灵，反而是一番明静平和的景象呢？难道……这里是天堂？

再一细想，心里更是“咯噔”一惊。不对啊，我什么时候死了？我也没死啊。都是被那个恶梦给害的，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分不清了？

意识到自己没有历经亡命的过程，这才反应过来，我明明就是挂在降落伞上悠悠哉哉、安安全全的着了陆地，之后……

我偏了偏因为意识到某种不详而变得愈发沉重的脑袋，举起捂着心脏的右手放到嘴边，螃蟹钳子似地，捏起有点发干的唇瓣，皱了皱眉头，嗅出不对味的地方了。

因为是意外逃生才选择跳伞的我，悬挂在半空中根本就无心观赏风景，一心顾望着并没有坠毁的飞机，一路飞去我目不可及的远方，直到它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才发现自己距离地面已经不足五层楼高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脚下有一小堆穿戏服的，大概十来人，个个手里拿着兵器之类的东东，向我横眉怒目的同时，又似有几分敬畏和几分局促不安之感。

哎！想来也真是气人，我一边下坠一边强**担心飞机坠毁的隐忧，还真诚无害地向地上的人们微笑示好来着，哪知道脚刚着地，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后脖子竟然被砍了，真不知道是哪个没人情味的家伙，对我这纤纤的小细脖子也下得了狠手。

咝～，难道是被那一下给砍死了？

赶紧活动了一下手脚，还用手在鼻子前面探了探。

咦？我还在喘着气儿啊？

又看到袖子上还有汗迹，更觉得自己不可能已经死了，因为我坚信鬼是不会呼吸嘀，也坚信鬼是不会冒冷汗嘀。

正想得我肠子都跟着百转千回之际，一呼一吸之间，越闻越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怪味，心下一片狐疑之余，坚定了自己一定还活着的结论。我深信，鬼不可能在会喘气、会冒汗之余，还能闻得出香臭陈杂来。

掀开掩在腿上的被子，还没下床，找鞋子的眼睛就看到地面上湿漉漉的一片，同时还听到屋外，由远渐近，有人说话。

声音很小气，小到我只能闻其声，不能辨其意。

直到那声音只隔一墙之距，似乎是停在了外间之后，我伸长了脖子送出去的耳朵才听到一个年轻的男声压着小噪门说着：“若她会写字岂不……，王弟慎行，此女子从天而降，定……，如此草率的送出去……”

别一个蛮横的男声打断了前人的话，回道：“如今这般境况，哪里还有寡人可以选择的余地？”

前人的声音很急迫，不再吝啬他的小噪门说道：“王弟，若是被对方知道其中……，不但此计不成，还会无端害了她一条性命，连累我赵国……”必竟隔着一道墙，还是有此声弱的词听不清。

“兄长莫再多言，就算如兄长之意……”声音似有无奈地顿了顿“结果还不都是一样，她能逃得掉吗？”

赵国？寡人？什么情况？耳朵听错了？这个“此女子从天而降、无端害了她性命、逃不掉”不是在说我吧？因为我失去意识之前确实是吊着降落伞下来的，所以这从天而降的女子是指我的可能性极大。心里有点没底了，怎么品这几句话的意思，都有涉嫌危及我性命之疑。

再说，这赵国……？

怎么一下子就从中国的领空摔进赵国的国境了呢？

更何况，现在还有赵国吗？赵国在哪里？

还有他们说话时所选的词、所用的句，虽然能听懂，却让我感觉别扭到了极点，堪称古怪至极。

……

懵了，就这几句话，彻底把我给骇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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