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帆说那双鞋是黄凤琴邮购来的,因为电视购物的广告里说,这种鞋对涵胸驼背的女性矫正形体有奇效。黄凤琴一直对自已的体态不满意,想买一双来试试效果,就找到他要求预支两个月工资。
汪记者一听,知道方一帆的回答肯定是送她一双了事,故意问:你就照办啦?
果然方一帆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不就是一双鞋吗,还预支个啥呀,送给她了。
黄凤琴记得,自已刚来不久跟着他们两口子去逛街,碰到一些在超市门口发促销小传单,上边还印了好些五块十块不等的快餐店优惠券。黄凤琴拿着传单去问方一帆,这些五块十块的优惠券能不能顶钱用,方一帆不假思索就回答她,当然能顶钱用,不然他们劳神费力还得雇人来发,不是发了神经病呀。黄凤琴信以为真,来来去去领了几十张小传单,心想这城里边真的比乡下好,上趟街伸伸手就能领一摞子能顶钱用的纸片。她甚至盘算好了,明天就到快餐店去兑现,换来的东西一半给许哥和柳姐享用,另一半留着,等自已回家去的时候,带给正在上小学的弟弟。黄凤琴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是一家人的心头肉,他开心了,全家人就都开心了。黄凤琴一天到晚都惦记着重病在床的父亲和辛苦劳累的母亲,想着弟弟吃上城里来的好东西,会欢呼雀跃地把快乐传递给全家,黄凤琴恨不得立马请假,带上礼物回家。
黄凤琴举着她最爱吃的雪糕,根本不像平时那样吃得宠辱皆忘,而是若有所思,直到雪糕融了,化成水滴答到地上,还没吃上几口。后来她干脆连冰带棍儿把雪糕扔进垃圾桶,找到方一帆没完没了地问,今天在那帮小子跟前,自已倒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方一帆为息事宁人,肯定说她占了便宜。不料被黄凤琴一语道破真相,让他不能自圆其说。
黄凤琴说,你们夸我脑子好使,是真的吗?我要真的那么聪明,怎么会以为凭着那些花花纸就能领到汉堡和炸鸡腿呢?这不等于天上掉馅饼吗?从小我奶奶就告诉我,相信天上能掉馅饼的人,肯定是贪小便宜的蠢人。我相信了天上能掉馅饼,肯定就是个蠢人,贪小便宜的蠢人。你们夸我嘴巴厉害,没让他们沾光。可是我骂了他们,还骂了他们老板,沾光了吧,解恨了吧,回来怎么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只想哭呢?许哥你一下就说漏嘴了,我出丑了,出大丑了,任我事后怎么骂他们,这口气都出不了,堵在心里头,只剩下哭的份儿了。你们要是真的想帮我,就别在我犯了错的时候,替我藏着掖着,不9我错在哪儿,还反过来夸奖我。看起来是疼我,其实是毁我,让我出错了不知道错,献了丑不知道丑,你们这么着,我啥时候才能有长进?在城里待一辈子还不是跟那个数楼的傻B似的,被别人骗了还偷着乐呢。
黄凤琴这么劈里啪啦一通说,说完就眼泪汪汪跑开了,撇下方一帆和汪记者,夫妇俩在那儿面面相觑。
汪记者对方一帆说,看来这丫头还真是个人物哩。
市电视台的流行歌曲点播节目,是她的最爱。那些郎有情呀妹有意的酸词,经过客厅里准专业的音响传播出来,弥漫在方家的每一个角落,不分时段不舍昼夜。有好几次声音大到楼下的邻居都来敲门抗议了,黄凤琴才在方一帆的建议下,很不情愿地把情歌播放的时间缩短,至少在上班的人们全都倦鸟归巢之后,免受打扰。
可是不久之后,更让人头疼的现象出现了。黄凤琴忽然变成了一个浴室通俗歌手,每天晚上九点钟,准时在冲凉的时候开唱,嗓门高亢五音不全不说,还一句词一句词反反复复唱个没完,好比在劲儿没上足的老式留声机上,播放一张出了毛病的唱片,你说让谁受得了?俚汪记者夫妇一想,只要不影响别人家,她爱怎么唱就怎么唱吧。
这天,黄凤琴又在浴室里开唱了:让我再看你一眼,你那沾满泪水的脸-----让我-----让我让我再看你-----再看你-----再看你-----一眼------一眼-----再看你一眼------没完没了,没了没完。方一帆夫妇哭笑不得,觉得相比之下还不如听听爱情歌曲点播呢。
伴着黄凤琴不堪入耳的歌唱,汪记者皱起眉头问丈夫,你说这孩子不过一年时间,怎么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呢?以前那个黄凤琴上哪儿去了?
刚来那会儿,黄凤琴孤笑寡言。只有主家女儿小丸子周末从寄宿学校回来,出于无聊总缠着黄凤琴玩,才能把她的嘴巴里的话掏出来,让她脸皮后边的笑容渗出来。小丸子上走,她基本上就成了关闭了语音程序的机器人,一天到晚闷声不响地干活儿,弄得方一帆夫妻俩很是过意不去,时不时要找些废话去跟她说,也总是被她嗯呀啊呀应付得扫兴万分。
汪记者带着一帮助手在家里喝下午茶边吃边聊,正为女主持人应该穿**还是穿**拿不定主意,黄凤琴泡了壶茶送来,粘在那儿就不肯走了,目光如小射灯那么亮亮的,照着你照着他,脸上的表情,一会写着“同意”一会写着“不同意”。最后,黄凤琴终于忍不住亲自参与讨论,主张还是穿**为好,理由是这个节目有些动作得持人做给嘉宾看,弄不好走了光,被狗仔队拍了去贴在网上就麻烦了。针对剧务对女主持装上长裤不够性感的担忧,黄凤琴指出要是她穿一条低腰的长裤,配件短襟的上衣,把腰**来,再往肚脐上贴一个亮片,肯定炫呆了,可能比穿**还要性感呢。
当时在座的人先是不约而同都愣住了,缓过劲来又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黄凤琴被大伙儿笑得莫明其妙,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说来说去的一件事情,她一插嘴人们的反应就如此强烈。这些人常常来汪记者家享受她的五星级服务,没有哪个跟她不熟,吃饱喝足之后,将她夸来夸去的,在她身上堆起好词儿来,那叫一个大方。
黄凤琴当然不知道,现而今电视台的从业人员,水平鱼龙混杂参差不齐,在虛张声势自以为是方面,全都好像师出同门,一个更比一个强。眼下这位长相丑丑的乡下妞,居然也学会了他们的行话,什么嘉宾呀,走了光呀,狗仔队呀,还有炫呆了这些时髦关键词,而且还对主持人的服装有那么多说道,这还了得。集体潜意识促使他们采取了同一种态度,笑,哄堂大笑。
让我们再回到方一帆带黄凤琴去私人诊所就医那个晚上吧。
话说游医吴医生一看三轮车给他拉来了这么两件货,顿时喜上眉梢,趁着送车夫出门的工夫,伸手就给了他一张二十块钱的钞票,比平时五块钱一位的介绍费多出好几倍。这就意味着黄凤琴今晚上没病也要得上病,小病非转成大病不可。
吴医生在肮脏的布帘子后边,伸出咸猪手,在黄凤琴的肚皮上左边摁摁,右边叩叩,嘴上不断地问,这儿疼不疼,那儿疼不疼,心里在飞快地盘算怎么说怎么办。
想好了之后,吴医生问黄凤琴,你的老朋友最近来没有?
黄凤琴好像听不懂他说的代名词,问:什么老朋友?
吴医生听了,笑:一个快要当妈的人,连这都不懂。
黄凤琴好像还是听不懂,又问:谁?谁是要当妈的人?
吴医生说:还有谁?当然是你。
黄凤琴一听像触了电一般,呼啦坐起身:你----你怎么----胡说呀?
这种情形吴医生见得多了,他不动声色地把黄凤琴摁回**,两个眼珠子转了转,朝布帘外边努努嘴说,是他吧?他就是孩子的爹?
黄凤琴只觉得脸皮从耳朵根起,忽的一下被火燎了,刺辣辣的,嘴里说不出来的话,也同样刺辣辣,但声音却突然小了下去:你说什么哪!你有病呀,怎么这么不要脸呀,说这种话,你不怕雷打电劈!那是许哥-----
吴医生嬉皮笑脸说,我知道,他是哥,你是妹,这种事儿从来都是发生在哥哥妹妹之间的。
黄凤琴急了眼,一把推开吴医生,跳下小床骂道:你这个老流氓,我一看你就不像个当医生的-----
可能因为用力过猛,一阵绞痛袭来,黄凤琴捂着肚子缩成一团。吴医生趁机将她放回诊床,吓唬她说,你别乱动呵,乱动绷断了肠子我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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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无主』
吴医生从帘子里边钻出来,脸~~着意味~长的笑容。方一帆多个心眼,兴许也会有所打算。可正像我们已经听说的,方一帆偏偏是一个缺心眼的主儿,爹生娘养的好皮肉,顺风顺~的生活好经历,轻松愉悦的好生计,把他造就成这样一个缺心眼儿的人。所以方一帆对吴医生的笑容并未领会,只管询问黄凤琴到底得了什么病。吴医生在墙~儿的~龙头~了~,张着十个指头在灰不溜秋的白大褂~擦了擦,拿起笔在一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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