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似乎可以用对立来和乡村比较，农村最高的是山，最清凉的是水；城市最高的是高楼大厦，最清凉的是女人身上的浓浓香气；农村最多的是花草树木，城市最多的是人摩肩接踵的人群。这是一座黄河穿城而过的城市，近几年的发展很快，外地打工的人如浪潮般涌进这座城市，给城市的交通带来了很大压力，也给本地的居民造成了心理负担，认为他们城市的钱都让向下人给挣完了，他们只能下岗到郊区干活。

建新他们的工程队有三四十个人，老板是本地人，建新只知道他姓张，很有钱出手大方，穿的衣服都是好几千的。他们一行人一下火车就被老板的助理接到了一栋居民楼里。楼有六层，楼前是方形的花园，有建新从来没有见过的花和树，几个工人正在给花园旁边的小径铺砖。一看这是一栋刚刚建成的居民楼，各种硬件设施还很不完备，但是已经有很多迫不及待的人住了进来，几乎一半的窗户都挂上了颜色鲜艳的窗帘了。他们三四十人被安排在一楼的几套没有装修的房子里，房子空荡荡的有些**，里面孤零零地摆放着十几张高低床。

“好了，这就是你们的住处了，将你们的铺盖铺好我们下午就上工了。”老板助理一只手捂着鼻子给大家说，说完后转身快速的离开了房间。

“现在就铺床吧，完了好好休息一下，别管他说的”军娃哥放下他的被褥说。他是整个工程队的负责人，董家寺人（距离瓦轮社十几里远）。三十多岁，圆脸，两道如墨的眉毛，一身灰色西装，一双旧皮鞋上沾满了泥。

“大叔，刚才那助理怎么了，怎么捂着鼻子，是不是有啥毛病啊？”建新有些不解的问尕老鼠。

“哈哈！那是闻不惯我们身上的炕味。”三娃子笑着说，脸上显现出一种惊奇。其他人都笑了，随后他们开始收拾他们的被褥，之后他在**好好睡一觉。

此刻，初次出门的兴奋依然在建新的心头沉淀着，又怎么能睡得着呢！那么多新鲜事物在他的眼前闪烁着，他眼睛看不过来，耳朵听不过来。于是他叫醒了三娃子，让他陪自己到街上转一转。刚出楼门就碰到了匆匆忙忙的军娃哥。

“军娃哥，你急着要干啥呀！”三娃子说。

“你们两没睡觉？正好，走吧！跟我来！”

“这是要干啥嘛！我正要和三娃子去街上转转呢！”

“咱们的活可能有变化，刚才老板打来电话让我找几个人过去，正好你们出来了”军娃停顿了些许，笑着说：“到人家老板家可别乱说话，好好看看人家屋里，那才叫个好看！”

三人出了居民楼来到了大街上。

此刻正是下午四点多，不太热，街道两旁的商铺都敞开着大门，像一排排睁大的眼睛，似乎在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商铺上面的广告牌子一个挨着一个，色彩缤纷，名字也新奇很容易吸引人的眼球。一副做冰箱广告的牌子上有位漂亮的姑娘，微露牙齿，雪肤花容，笑语盈盈。建新心里一阵波澜，另一幅广告是买内衣的，一个女人身披长发，一手叉在腰间，只穿内裤和胸罩，这让建新大吃一惊，大街上这么多人，他们怎么敢挂这样的画呢！内心一阵的狂跳，似乎要蹦出来。

三人来到一顿豪华的别墅跟前，压了门铃，一位中年妇女开了门，走过一段铺着闪烁大理石的过道，走到一尘不染，丝滑绵软的地毯上，建新和三娃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他们沾满尘土的脚该不该放在这地毯上，再抬头看看整个客厅，里面的沙发、电视、音响以及各种珍奇的花卉，两人的**有些发抖，连老板让他们坐下的话都没有听见。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豪华的房子，坐在沙发上的建新感觉屁股上似乎张了刺，怎么也不敢坐实，抬头看了看大腹便便的张老板，很快又低下头，好像是等待批评的小学生。

“军娃哥，老板让我们干啥呀!”出了老板家的门，建新才长出了一口气说。

“你刚才不也去了吗？”军娃哥看了看建新笑着说：“老板的弟弟也是搞工程的，规模比较小，现在有个大一点的活他们忙不过来，让我们的人过去几个帮帮忙！不知道咱们队里有没有人去。”

军娃心里很清楚，一个地方的人几十个在一起干活不会受到别人的欺负，如果分开到其他地方去和本地人一起干活，势必干的活会很苦，这样的话去的人恐怕不多，如果其他人都不去可怎么向老板交代，他已经答应老板了。

此刻，阳光已经爬上了巨大的商铺广告牌子了，来来往往的小汽车在大街上拉开了嗓门呼喊着。当他们来到小区门口时，夜色已经笼盖整个城市了，小区内的灯急切地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花园旁的蓝色塑料椅上坐着两三个老头子，城市的夜晚较白天安静多了，但和乡村比又差远了。

来到他们住的地方，经过一阵的激烈讨论，终于有七八个人同意和大伙儿分开到老板弟弟的工地去干，当然这里面包括建新。

建新平生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车，第一次见到难以想象的奢华，第一次感觉到心跳到难以抑制。这一切让建新彻夜难眠，恍惚之中他感觉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知道这是小艳，一个在她梦里永恒的主角。他知道小艳是爱他的，就像盛夏开放的水桥花，在山的岩壁之间，长久地开放。小艳的爱如同一计安定剂，让他内心瞬间变得宁静了许多。火车站的那一幕像电影一般在他的眼前闪烁着，他一定要让小艳过上好日的愿望又一次坚定了他的信心。明天他就要开始他的打工生涯了，他相信勤勤恳恳干活一定会有好的收获的。

窗外灯光闪耀，城市的第一晚在尕老鼠如雷的鼾声中流过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在军娃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家医院，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迎面现出一顿四层楼房，破破烂烂，有的窗户都被打破了，用砖垒砌而成的墙面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广告，大多宣传医疗器械的。进入到楼里，光线很暗，墙上时不时会看到小手印，显然是小孩子留下的。他们进去时已经听到干活的声音了，二楼上一群女工拿着工具在刮墙上的灰，戴的帽子上落满了灰尘，连眉毛都是白的了。三楼的房间里几个拆窗户的年轻人，里面很乱，味道也难闻。楼后面是一条小巷，来来往往的靓女穿着鲜艳，叮叮当当声音在楼道内穿梭。四楼还没有工人干活，一间房里住着张老板的弟弟，这是一个高大的三十多岁男人，圆脸额头突起，一双小小的眼睛炯炯有神，说话如洪钟，腰间**一个公文包。军娃几个人说明来由后他便朝着楼道大喊：“陶师！陶——师，快上来！有事！”不一会儿从楼下又上来一个小老头，黑长脸，头发里面全是木屑和白灰，留着小胡子，两颗像铲子一样的门牙，说话要仔细听才能挺清楚。老板将军娃几个人介绍给陶师后，自己骑着摩托走了。

几个人和陶师相互认识后，便开始分配工作，军娃等他们开始工作后也走了，另外一个工地上不能缺少他。

三娃子的任务是将整顿楼上的玻璃窗卸掉，然后放到一楼的库房里，于是他就从一楼跑到四楼，再从四楼跑到一楼。建新和一位老头子合伙拆木质的窗子。老头姓董，戴着一顶深蓝色的帽子，鬓角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话不多干活非常细致，性格有点古怪。建新是第一次干这种活难免有些生疏，即使他有的是力量也没用，老董给他做示范，可不多久他就满头大汗了。这种木质的旧式窗子在修建的时候四角都是伸进墙里的，要拆掉一扇窗必须要将伸进墙里的木头挖出来，最后才能慢慢地将整个窗子卸下来。

“小赵啊，刚来吧，不会干是很自然的，干这活要慢慢来，千万要小心啊！做任何事都要安全第一呀！”老董边干活边说话，语速很慢。

“董大爷，您老今年多大了？”建新看着他干活心里很着急，但也没办法，只好和他聊天了。

“快六十了！”老董一边拿锤子使劲敲着墙壁，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大爷啊，这么大年纪了还干这种苦活呀！家里人也忍心吗？”

“我呀，年轻时啥活都干，二十岁当兵，后来做生意，没赚着几个钱。如今孩子也大了，挣钱挺多，可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养着，自己出来干活心情畅快。”

“大爷啊，看你那满头的汗珠，您先下来休息一会，让我来干吧，看了半天我现在会干了，再说了让您一个老人干活我看着，我心里挺不好意思的。”老董都快喘不过起来了，于是从窗台上下来，让建新上去。

“唉！到底老啦，这么一会就累得不行了，不服了老不行了呀！你一定要小心啊，这可是在三楼哩！”

很快建新就将整个窗子卸下来了，老董在旁不住的赞叹。

“小赵啊，你过去和老张搭伙吧，这儿我和你董大爷来拆。”建新此刻正好有点烦老董的婆婆妈妈，于是爽快地跟张大叔干活去了。

“哦，你就是那个刚来的赵什么？”张大叔方脸大眼，满脸胡子茬，背有些驼。建新刚到那间房子，张大叔就热情的和他说话了。

“大叔，您叫我小赵就行。”

“嗯，小伙子挺壮实的，家是哪的？”

“甘肃乡下的，大叔您呢？”

“哦，那挺远的啊，我就是本地人，在郊区住着，也是乡下人——城里的乡下人。”他笑了笑，手上的活却不停手。稍停片刻他继续说：“你刚才和‘董神经’一块干的吗？”

“‘董神经’？哦，您说的是董大爷吧！是啊，他人挺好的。”

“是啊，人是挺好的，可命不好啊！”张大叔叹了口气，继续说：“老董！年轻时在部队上干的不错，后来和一个士兵回部队时出了车祸，他倒是没事可那个士兵却因伤势过重而死了，他总是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救活战友。当兵回来后去做生意，结果赔了个精光，所以现在做事很谨慎。前几年儿媳妇生了孩子，他一手带大，去年被儿媳妇赶出家门，不让见孙子了，就来我们工地上干活。见谁都说要小心小心，我们很少和他说话。”

建新这时觉得老董真的很可怜，城里还有这么狠心的人吗！晚上七点他下班回到小区，一天的工作干完了，长出一口气后躺在**再也起不来了。小艳在干什么呢，山村的夜晚小艳会陪他一起欣赏，广阔的苍穹洒满繁星，美丽极了。可在这儿什么也看不到，城市的人夜晚干什么呢，这对于建新而言可是个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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