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挡——挡”,白鹿寺的飞来钟撞了六下,尼姑觉缘有些惚恍。自辞去湖州市副市长,告别女儿薇薇,割断三千烦恼丝,皈依三宝以来,这样的日子已有半月。时间过的真快啊,往常这时候,正是驱车前往某个酒店,会所,密室,度假村,足浴,桑拿,西餐厅等吃饭娱乐物欲之所的时间,有时候带着英俊的男秘,有时候是独自一人,有时候又是企业界文艺界的帅哥猛男们陪伴……仅仅是半月前的世俗生活,在觉缘尼姑今天看来,却有恍如隔世之感。人生如梦,官帘幽梦,为什么自己在今天,才悟透大染缸的社会,幽暗幽明的仕途宦海呢。
“觉缘,师傅叫你!”小师姐觉空的一声娇喝,打断了她的冥思。觉缘抬起好看的丹凤眼一看,白鹿山东方的尽头,太阳快要落山,只剩山下香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绝境。
“好的,我马上就去。”昔日的副市长,脸上**勉强宁静的笑意,在比自己年龄小二十岁,但佛龄却长十岁的小师姐觉空面前,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所以,觉缘并不计较小师姐说话的语气。嗯,红尘滚滚,官尘千丈,佛尘也是八百尺。刚剃度完的第三天,小师姐说话完全是市委书记命令宣传部长似的,她当时就接受不了,找师傅红尘师太哭诉,师太只是笑笑:
“觉缘,你既皈依我佛,佛有佛心,土有土性,又何必计较自己的小小感受呢。”
觉缘咋一听,师傅似乎有偈语棒喝的意蕴,也就不理解也执行了吧。
想当初,她对自己手下的副组长,副局长,副县长,副秘书长,市局局长们,也是这样说的:
“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就在执行中理解!”
这曾是她的口头禅。
她的那些男部下们,都是知道的,也是必须知道的,因为这是这个居民身份证上写着“赵冬恬”的女子当初的执政理念,不,是行政管理理念吧。
觉缘并不是出身在冬天,但父母在文革中受到寒冬一般的摧残——他们的女儿冬冬就是在那个年代出生的,所以他们期盼她的一身能够恬静,不折腾,于是就有“冬恬”这个名字的出现。也许你以为她父母是什么官僚,非也,冬冬母亲是元阳县一镇畜牧站站长,是二婚嫁给初婚的当元阳县文化馆馆长的父亲。父亲和母亲结婚的时候,已经五十开外,当然,现在父母双双都伺奉他们后来信仰的天父去了。父母之所以收到冲击,乃是偶然中的必然。父亲一次和县城元霸宣传队打交道,这个红卫兵组织的头就叫李元霸,和唐太宗的弟弟一个名字,人也很冲动,仗着自己是老县长的公子,搞武斗是十分积极,是当时人见人怕的狠角色。那天李元霸去找文化馆的人写标语,一身书卷气也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父亲不善于与他们这些年轻人打教道,又极不愿意参乎到打打杀杀中去,于是当时做馆长的父亲一摊双手说:“馆里没人,你们请另找高明吧。”
李元霸自当宣传队队长,组织数次武斗以来,何曾被人生硬拒绝,又见文化馆确实就赵老头一人,也准备离去,不过嘴里却习惯性地边走边咕噜了一句:“你不会是走资派吧?!”
那岁月,走资派和资本等字眼可不如现在这般中性或褒义,那是和轮奸**一样十恶不赦的罪名。书生老赵一听,马上火起,加上有眼不识金镶玉,也不晓得李元霸何许大人物,就势摸起某个馆员孩子遗留在文化馆的木枪,点点指指地叫道:“你说老子是走资派?老子毙了你!”
其后的故事就很戏剧化,李元霸揪住了老赵话的辫子,硬说他如此胆大,一定私藏枪支,后来也许是听闻了什么艳闻故事,还真去乡下畜牧站的觉缘母亲住所去搜,当然是没有枪。但年轻的李元霸看老赵的老婆颇有徐娘风姿,搜家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把手下几个小哥给留在屋外,自己却借机吃人家豆腐,结果,两次婚姻的过来人,却不吃小李子这一套,当场叫唤起来,吓得李元霸伸进少妇棉袄里面的右手“嗖”地赶紧**来。再后来,不用说,觉缘父母两口子就被扣上了“不支持文革”的高帽子,在李元霸当权,当县革委会副主任期间的三年,吃进了人间苦头,觉缘母亲,因为在牛棚多次不从李元霸,最后一次终于被牛棚女同事下了麻药,被李元霸强行夺了女人的贞洁宝贝,不忍受辱,别下几岁的女儿,在打到“四人帮”的前半年的那个春天,春江花月夜,投香江自尽了。
当然李元霸后来被政府枪毙了,罪行倒不是欺男霸女,而是上了“四人帮”林彪的贼船。这个历史,不提也罢。
觉缘以前小名叫冬冬,象个小男孩的名字,也许从小就目睹了权力的厉害,后来,上的是省立师范学院,读的是英语专业,却从元阳五中的英语老师岗位上,一步步走出来,37岁的时候就做了湖州市的副市长,也是潜意识的冲动努力结果吧。然而,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包括她的仕途最后一个引路人,恩人,湖州市委书记也没想到,当了半年副市长,冬冬就辞职不干,转投青灯黄卷,看破红尘,不再玩了。
不再玩了的冬冬,找到了白鹿寺的红尘师太,也是寺庙的主持,湖州市佛教协会会长。之所以找她,乃是她当元阳常务副县长时候,因为父母过去信真主安拉的关系,她想多和宗教打教交道,常和县委统战部的同志,与佛教人士照面,交流。也曾因为这层关系,白鹿寺的红尘师太,还为元阳佛教协会的事,与建寺庙的土地问题等,亲自上门找过冬冬帮忙。所以,以前两人早就认识,红尘师太后来曾在冬冬请教佛教问题时候,说过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施主很有佛缘啊!”
没曾想一语成谮,今天,冬冬不仅与佛有缘,还成了师太的记名弟子。
所以,以世俗的眼光和思维,觉缘是相信师太是不会为难自己的,她之所以叫自己忍耐小师姐的口气,一定有更深的佛道,只是觉缘现在道行尚浅,没能参透而已。
自然,以小师姐和师太的关系,未必不知道师太和自己的关系,但是,小师姐是佛前弟子,自然不会拿官场的那一套对她恭敬有加,再说,论辈分,人家还是自己的师姐呢。
想到这里,觉缘望望寺庙大樟树上的鸟雀,正正衣冠,正色地向大雄宝殿走去。
“师傅,”觉缘双掌合一,人刚进殿,就恭敬地给师太打招呼。
“觉缘,这两天心安定下来没有?”师太捻着佛珠,微笑道。
“比一周前好多了。”觉缘站着,老老实实地答道。
“慢慢参悟吧,”师太示意觉缘坐下,“我找你来,是和你谈件事。”
原来,再过两天,湖州市委书记统战部长政协**等一干本地高官,要来寺庙参加每年一度的“湖州佛教论坛”大会。主持人自然是白鹿寺师太,与会专业人士都是各县的佛教名人,还有省城来的专家学者,这倒不是问题,毕竟年年都是如此,何况师太还是各种领袖。自然,最难的,是如何接待本地官员。以前虽然也有统战部官员到会,但常是独自一人,接待也不为难。这次是高官云集,师太心里没底,想到新收弟子觉缘曾是本市高官,自然熟悉他们,也好给自己支招,接待上宾。
觉缘听说市委书记要来,心里一愣,但很快就掩饰了内心的慌乱,默念《心经》“舍利子,色不易空,空不易色…..舍利子,五念皆空…..诸法空相……”虽然默念有些凌乱,到底心气平和了不少,之后便把自己的经验,想法,对师太和盘托出,师太听罢,频频点头,心道到底是当过高官的,对官场的接待经比《心经》《金刚经》等熟多了,于是夸奖了觉缘几句,方才结束谈话。
老实说,和师太谈完话,觉缘感觉自己穿在里面的薄薄的布袍都有些微汗了。觉缘选择青灯黄卷的寂寞生活,原本是要逃避官场人间的荣华富贵,人脉交往,没想到,寺庙也是小社会,你不打搅世人,世人却不忘你。现在,连湖州最高首长都要来这里开会,这寺庙和官场,也一样有不自愿,没办法的事啊。师太刚才不是说过,她本不想多和地方打交道,但统战,政协这些是免不了的,其他的官员,她一般是非迫不得已,能不见就不见的。言下口气,颇有无奈。也许,当初师太到元阳县求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吧。人,哪个没有迫不得已呢,自己过去的宦海生涯,不是迫不得已跟了那么多权贵,迫不得已冷落了老公,迫不得已对部下发脾气……
想来,师太也不容易,金刚罗汉都有难处啊。
可是,这些难处,和尼姑觉缘还有什么关系呢?她每天想做的,就是“看尽江天群鸟飞,数点浪花打白鹿”啊。这句诗是她进寺庙自己想的,觉得也有点意思,就把它写了,挂在自己蚊帐里面。还好,同处一室的小师姐看了,没有嘲笑自己。
好了,该念经了。
现在是晚课时间。吃罢晚膳的尼姑们,都纷纷向经堂走去。
一轮明月,照着白鹿山顶数间寺庙,一天的佛家弟子生活,在两小时晚课过后,就将结束。
觉缘整理一下青衣,力图让自己的上半身变得平实些。她知道,刚来的时候,三十个大小尼姑对自己这个曾经整容出来的绝色尼姑,是多么好奇和生份。她要和大家打成一片,就象当年当小官时候走群众路线一样。
现在她惟愿自己是一个姿色平凡的少妇,一个道貌岸然的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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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人』
一大早,太阳还在月亮那边过夜,湖州~~楚胜利就醒来了。还没当一届的~~,他就~离开湖州了,心里很有些不舍。倒不是他对自己在湖州没~出大名堂而心有不甘。这些年,他走过本省七个地区,~出的政绩也是一箩筐,所谓铁打的营盘~~的官,他是~的一块砖,哪里需~哪里搬,~级有安排,他得~从。更何况这次省里的铁关系早暗示他,到了年底,~准备让他再动一动,准备再给他~~担子,给个更大舞台,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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