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张鸿正在教室里面给孩子们上课。她突然听见婆婆在门外大声说话:“哎呀!我老远就看见是你们娘俩了!孩子,冷了吧!快点儿过来,和奶奶进屋暖和暖和!”顺着声音,张鸿抬头往窗外瞥了一眼,她一眼看见自己的妹妹,领着五岁的小外甥正朝她家门口急匆匆走来。只见她的婆婆满脸堆笑,一边亲热地打招呼,一边往屋子里面让她们娘俩。张鸿的心里顿时一怔,马上意识到家里好像又出了什么事情。她这样想着,急忙放下手里的书,从教室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张鸿的妹妹是个小学老师,在学校里担任毕业班的班主任。她平时的工作一个人能顶好几个人忙,如果家里没出什么大事的话,妹妹是绝对没有时间来家里找她。
其实张鸿的猜想,并不是没有道理。最近的几年里,她的娘家确实一点儿都不太平。也不知道是冲了哪门子邪气,在农村居住的母亲那边三天两头儿地出事。不是今天打官司告状,就是明天无缘无故地破财生灾,总之,没有一天是好日子。而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就像不散的阴魂一样,件件都纠缠不清。往往是这边的葫芦刚刚摁下,那边的瓢又起了风波,真是一朝惹祸,全家鸡犬不宁。这些让人难以招架的事情,常常弄得她整天忧心忡忡,魂不守舍。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只要身边的电话声一响,不用特意去瞅电话号码,她就知道是娘家那边打来的,一听准没好事儿。每次她拿起电话接听,两条腿都会神经质般的自然发抖,不听使唤。连加速的心脏也好像吊到了嗓子眼儿,几乎要蹦出来一样,弄得她总是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尤其是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光景,真的是一天不如一天。家中的一切大小事情,都牢牢地牵扯着她的每一根绷紧的神经,这样的日子,使她本该平静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提心吊胆,越来越惊慌失措。
按理说,庄户人家过日子,图的就是一个太平,就算日子过得再怎么不如意,也都应该安守本分,即使在经济上不能大富大贵,但平常日子也要知足常乐。可是,事与愿违,很多要强要脸的爹娘,已经本本分分地过了一辈子,就是因为忽略了生活中的某些必要的细节,结果都输在了儿女身上。张鸿的父母,就是一个明显的实例。
张鸿他们一共姐弟五人,她的身上有个大她一岁的姐姐张鑫,身下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妹妹张卓,姐妹三人均已成家,也都有各自的生活。父亲去世的时候,她们的两个弟弟还没有成家,体弱多病的母亲,守着两间破败不堪的茅草房,和两个弟弟艰难地支撑着这个家。每天深居简出,很少与外人来往。父亲生前得的是不治之症——肝癌。姐妹三人把父亲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当时病情已经到了晚期,而且肿瘤的恶化程度已经来不及就医了。医生的诊断只给了他三个月生命的极限。虽然家里的人都瞒着他,但他在弥留之际,其实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病情,他经常以开玩笑的口吻对外人说,他的阳间饭已经快吃到头了。他说完这些自嘲的话后,蜡黄的脸上总会**些无奈的苦笑。也许他的心里可能有很多想要说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结果都被那些痛苦的表情给深深地掩饰了过去。父亲给张鸿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奄奄一息的父亲,全身无力地瘫软在炕头上,他穿着寿衣,戴着寿帽,满脸蜡黄,手指僵硬。他机械地张着嘴巴,喉咙里呜咽着,睁着那双空洞而迷茫的双眼,恋恋不舍地望着眼前这个红尘弥漫的世界,不愿离去……
可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即使在他的内心世界里装满了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不放心,不忍心和不死心,最后也都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断了,散了,尽了,灭了,了了……
父亲带着太多的遗憾走了,彻底崩溃的母亲万念俱灰,心如死水。她觉得自己头上的那片天塌了下来,而且这片天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朝她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下来,砸得她奄奄一息,一蹶不振。她欲哭无泪,欲诉无声,欲罢不能。心中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孤独。但是,她是一个要强的母亲,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能倒下,就算生活再怎么难,日子再怎么不好过,她也要坚强地挺住,撑住。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家的笑柄,看到自己的无助。她像一只守巢的孤鸟,久久地站在夕阳西落的屋檐下,用单薄而温暖的翅膀,牢牢地倔强地守候着这个家,守望着自己的儿女们,都能够幸福地回归。因为她的肩膀上还担着责任,担着义务,还装着她一直盼望的不曾实现的心愿和信念。
张鸿的大弟弟张然,善良孝顺,憨厚老实,任劳任怨,但他性格懦弱,耳朵软,做事没有自己的主见,不管谁说的话他都相信。他在婚姻方面,几乎吃尽了苦头,栽了很多跟头。他二十岁离婚以后,为了逃避现实的重压,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到工地,虽然挣不到几个钱,但他却常年不归,弄得全家大小都为他担心。**张越,年少不羁,生性鲁莽,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考虑后果。虽然他没什么文化,但他心地善良,勤劳能干,经常会热心帮助别人,村里的人都很佩服他。不过,他总是好心办坏事,经常被人误解,甚至被人算计。他自卑地生活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压力越来越大,以至于养成了酗酒的恶习。他喝完酒以后,大脑就会失控,结果做出的事情,真的会让人目瞪口呆,大吃一惊。
张然常年在工地起早贪黑地做瓦工,他的那双手,虽然砌过无数的砖瓦,种地的事情,却根本插不上手。开春种地的时候,张越就发现旱灾已经成了定局。穷家富路,只要认干,肯吃苦出力,办法总是有的。面对今年的旱情,他和母亲一商量,趁着大家还没醒过神来,他决定先买回一台喷灌试试,假如收入不错的话,除了能还清贷款外,还能贴补一下青黄不接的日子。如果等到大家都买的时候,他们家的钱已经挣完了,这样的好事,不离开家门,就能赚到钱,总比外出打工好多了。于是,张越高兴地拿出他们娘仨的户口本,托人在农村信用社贷了一笔款,然后进县城就买回来一台崭新的喷灌。放到地里一试,果然见效很快。
钱是赚到了,麻烦事也就来了。常言说,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张越每天起早贪晚地浇地,钱越挣越多,越挣越顺手。一天,他给邻居徐杰家浇地的时候,徐杰贪心的老婆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不对。张越情急之下,气得不给他家浇了。他在徐杰家的玉米地中间,收拢了喷灌,就跑出地里去找人来抬喷灌,结果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喷灌上的喷头丢了好几个。张越无论怎么问徐杰的老婆,她都说不知道。张越给徐家浇地的时候,地里根本就没有人在场,难道这喷头还能自己飞了不成。没办法,人家不承认,也只能忍气吞声,谁让他当场没抓住贼。张越真的是没辙了,他气得一天水口没打牙。他在徐杰家的地头,顶着露水,望着满天的星星,呆呆地坐到半夜才等到五叔的车马,把他和喷灌一起拉回了家。
回到家里以后,他连衣服都没脱,一头扎到炕头上,居然两天没有起来。他的心里拧个大疙瘩,这个疙瘩紧得让她喘不过气来,他在心里隐隐地藏了一股怨气,只是当时没有发作。他就是想不通,他们两家前后院住了这么久,本来处得好好的,自己没少帮他们呀,他们怎么能这样处事呢?不就是几个钱吗,就是再好花的话,能花一辈子,也至于这样千方百计地算计我呀?张越对这件事情虽然表面上不声不响,但他却一直耿耿于怀。
一个月前,张越在家里和他的几个朋友喝酒。酒后,他越想越憋气,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活得很窝囊。于是他三更半夜,手提一桶汽油,翻墙来到徐杰家,毫不费力地给他们家的房子点了一把大火。幸亏那天夜里徐杰家里没人,不然的话,一定会闹出几条人命来。第二天早上,张越站在院子里面,看到徐杰家的屋顶落架了,才知道自己昨天夜里闯了大祸。虽然心里有些解恨,但他也有些后悔了。可是这个时候后悔也已经晚了。他知道不久以后,警察一定会找上门来的。于是他就不顾一切地丢下自己的母亲逃跑了。临跑的时候,还把家里剩的那瓶剧毒农药揣在了怀里。张越跑了以后,他的母亲因伤心过度,也喝了农药想自杀,幸亏送到医院,抢救及时才得以脱险。
张鸿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起身开门一看,只见妹妹满脸惊慌失措,脚上穿着一双拖鞋,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她自己的母亲喝药的事情,现在正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她差点儿吓得昏了过去。弟弟走了几个星期了,至今下落不明。虽然大家还没有把他找回来,但母亲在她们姐仨的精心护理下,总算安全无恙地脱险了。现在,张鸿一想起这件事儿来,心里就堵得慌。
可是,今天早上,妹妹又突然来到家里,虽然她的脸上没有携带任何慌张的表情,但张鸿听到她的第一句话时,却又大吃一惊。“二姐,大姑昨天晚上离家出走了!今天早上,大姐和老姑已经坐火车去了顺城,我现在就去大姐家把小明接回来,照看几天,我把孩子放在你这儿,一会儿我就回来……”妹妹说完,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张鸿瞪大了眼睛望着妹妹的背影,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她的心里不禁一颤,她感到头皮发炸,后脑勺上的头发直往上竖:大姑离家出走了,这怎么可能呢?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4章:第四节 诡谲~”内容快照:
『第四节 诡谲~』
姑姑不见了,千真万确。至于她出走的原因,大家都在疑惑不~。好端端的日子,好端端的人,没病没灾的,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走呢?再说她出走了以后会去哪里呢?这件事情,突如其来,尤如晚秋的寒霜一样,在~~,~劫了所有的快乐。天空~沉着,见不到半点阳光。像一张情绪失控脸,沮丧,黯淡,毫无生气。~~张鑫听到姑姑离家出走的消息后,~反应特别的~~。她恨不得~~翅膀,立刻飞到顺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