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经两年了吧？绿萝坐在自己的房中，窗外稀稀疏疏地飘着雨，是春天的雨？是秋天的雨？谁晓得呢？老天自顾自地伤春悲秋，哪里顾得着红尘中的痴男怨女呢？

轻轻推开那扇门，只有她将它当作门，那不过只是掩着岁月流逝的一抹轻烟。帘子，是的，轻烟，岁月，额上的皱纹，眉梢的强笑，还有，喧嚣的闹市之后留下的淡淡的回味。

呵呵，是谁在那黎明前夕等我？路灯下，那抹若隐若现的身影，我拨开额前的青丝，你消失在灯火阑珊处。呵呵，又是谁在缥碧的清水漫上了脚踝的河畔等我？芦苇丛里，那个遗世独立的伊人，我撩起昨夜的梦魇，你消失在青雾朦胧中。

“绿姑娘，你在家吗？”门外有人在呼唤，那个声音分外急切，是不是生命在等待我的救赎？

绿萝陷入自己的梦里，那一声一声的呼叫，似乎是远在天边，似乎是那么的梦迷。然而，梦总该要醒，救赎总该是那么神圣。绿萝匆匆下了楼，穿廊过榭，绕开了数竿修竹，开门，一个妇人。

一个妇人，披着绿蓑衣，戴着青斗笠，低低地压着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神色。雨丝润深了蓑衣与斗笠的颜色，她的双手**拧着，似乎要自己拧出一股春水。

“阿姨，什么事啊？进来吧，外面下雨了。”绿萝没有多少惊讶，淡淡微笑，侧了一条小径。

“啊？不用，不用。绿姑娘，你现在得空不？俺家娃子今早起来烧得紧，俺想请你过去帮俺看一下。”妇人又是双手直打晃，似乎怕被拒绝，又似乎怕麻烦了别人。

“没事，我这就过去，等一下，阿姨，我取了药箱再跟您走。”绿萝可不是什么华佗神医，也不是什么乡村大夫，她只是闲来无事，偶尔翻翻医书罢了。说着，也不邀妇人入内，转身进了煮青房，取下药箱，顺便也取些治风寒的药，锁了门，随妇人前去。

绿萝也不打伞，也不遮雨。

“绿姑娘，你怎么不打伞呢？也不找个雨衣？真是罪过，罪过。绿姑娘，真是要麻烦你了。”那妇人在前面引路，一面絮絮叨叨。

绿萝也不答应，脸上是惬意的微笑，循着妇人的脚步声，举目远眺四方的山长水远。两人出了门，过了一截爬满藤萝的竹桥，便是一段漫长的路，泥泞的路。绿萝也不嫌弃，看着脚下浅浅的水洼，一直蔓延到两旁的稻田。田里迷迷蒙蒙地铺上一层淡淡的绿装，远处的翠微在雨中如琵琶半遮面，羞羞怯怯。

“哞——哞——哞——”青牛在雨中低回吟唱，在雨中缓缓徘徊，一步一步，将春天种入泥土中。

绿萝深深吸了一口气，天地中自然纯粹的呼吸，那透着青草的芬芳，那穿越土壤，回归生命的气息。

“绿姑娘，到了。你请进，家里有点儿乱，你将就一下，咱乡下人也没多少时间拾掇家事，你甭介意。”说着，那妇人摘下斗笠，好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撩了一下耳廓垂下的发丝，推了门，将绿萝迎进屋里。

绿萝愣在屋前，这是一间瓦房，小时候外婆的瓦房，只是，这间瓦房的顶是苍白的青灰，而外婆家的顶是墨绿的灰；这顶是薄薄的顶，外婆家的顶却压缩了岁月的风雨，厚厚地沉积着一片片的绿苔。外婆，这真是一个好遥远的名词，认同祖母绿，被锁进古老的檀香匣中。

随妇人进了屋里，一览无余，左侧垒着一个灶，灶台上供奉着土地爷，七七八八地放着盆盆碗碗；右边摆着八仙桌，桌子被大红的桌盖覆了一大半，应该是昨日的饭菜。往里走，在一张顶着墙壁的雕花大床与灶台之间是一个食柜和大缸，对面则是一张三人座的长椅。绿萝将药箱轻轻地放下，搁在床前的书桌上，应该是书桌，绿萝见上面放着一个记录着电话的本子和一方移动电话，所以，自觉地认为是书桌了。

“绿姑娘，你看，狗娃子早上苦闹了很久，闹完就睡着了，这时候还没醒来，你看，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娃子他爹昨天进城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只能麻烦你了，绿姑娘。”那妇人想要过去抱**的孩子，又怕影响了绿萝的诊治，只是在旁边抖抖手，不知所措。

“没事，我看看，没什么大碍，您别担心。”绿萝伸手摸摸孩子的额，也许早上闹了一阵，出了汗，如今也好些了，不见得多么严重，只是，双颊还是有些发红，呼吸还是有些堵塞，看来是着了风寒。最近春雨下得没有止境，淅淅沥沥地，也不知绵延了多长时间，下得每个人的脸上都那么苍白无力。一个不注意，难免着凉。

“阿姨，没什么事，我开个药，一会儿给他喝下药，出了汗，就没多大事了。记得别叫他再着凉了，晚上洗澡时往水里倒点儿白花油，要不熬个姜水洗洗也可以。”绿萝收回手，将草药置于桌上，又添了些陈皮之类的蜜饯，说道：“可能有点儿苦，让他可以嚼一嚼这些陈皮，好些受。用碗量三碗水，熬成一碗就行了，每天早晚各一次，饭后喝下，没什么大事。”说着收拾一下药箱，转身就朝外走去，那妇人一见，赶紧唤道：“绿姑娘，你等会儿，这诊费我还没拿呢！”以便急忙从腰间的布兜里掏出些零零碎碎的钱，绿萝并没有停下，远远地道：“没多大事，不用了，您买些东西给孩子补补吧，着了风寒，也要注意些。”边说，人就远了。

雨，还在漫无止境地飘洒，似乎要把人内心的最后一点火也给浇熄了。春天，谁说不是一个恼人的季节？这三月的阳光，想来是躲进四月的怀抱，正温存着呢！

绿萝一个人走在田垄上，偶尔几个挑着锄头的农夫走过，相互间打个招呼，算是完事了。忽然，她想早点儿回去，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细细整理自己的回忆，要把去年冬夜的雨，向窗外洒去，化成漫天的春雨，让世界更加模糊。快步走回家里，更不觉泥水溅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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