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牧研极为缓慢地躺下浴池，绿萝见此，从壁柜中取出几个碧绿的瓷瓶，轻揭玉塞，将里面流泻着淡淡清香的液体注入池中，又伸手匀了匀，牧研见者那只纤细如玉的手在水中摇曳，与自己只在咫尺之间，身体是一瞬间的紧绷。

“你怎么了？冷么？疼么？”水面的涟漪轻微，绿萝以为牧研撑不了。

“不，我自己可以的，你，你……”真的是希望她离开么？牧研顿了许久，也找不到一句话来遮掩自己的困惑。

绿萝见他羞羞答答的，又期期艾艾，难以言说，笑了笑，原来是窘迫哪，遂起了玩心，素手撩起绿水，“滴滴答答”，“阿研？牧研？小研？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牧研听着，不觉暗暗叫苦，看来这丫头是存心撩拨自己的，可恨自己还得正襟危坐的，免得吓坏了她。

“咳咳，你可以叫我牧大哥的。”牧研想了下，大概也就这个称呼正常些，只是不知道这丫头又有几重折腾了。

“牧-大-哥呀？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你说是吧，研？”果然，绿萝倒是无所谓地噙着笑离开了，牧研却只能指望池中的水快些凉了。

绿萝哒哒地下了楼，说是楼下，不过只是几个阶的距离罢了。穿过客厅，到厨房里，取了瘦肉和黄芪等洗净，放进砂锅里慢火细炖。又淘了米，自冰箱里挑了些适宜清淡胃口的材料，一个人在流理台前来来往往。

牧研躺在浴池中，脑海中是她的身影的徘徊，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许自己已不记得了。那么熟悉，那么温馨，果真是前世就认识了么？忽又想起，那句话来：你明明走了，你却又明明地在我心里；我明明走了，我却又明明地走不出你的视线。

我到底在哪里？谁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我一厢情愿的梦，她是在我的身边，那个缠绵在我夜晚的女子，她真实地坐在我的身边？

牧研想着，眼眸开始疲倦了，是啊，疲倦了，多少个日夜，自己在别人腥臭的污血里翻滚挣扎，再没有哪一个时刻像此时这般宁静，安然。

绿萝见牧研许久未曾有动响，将饭菜摆上红木圆桌，又端着一碗黄芪汤，上了煮青房。该不会是睡着了吧？将汤置于案上，轻敲浴室的门，“叩叩叩”牧研倒是不曾睡下，只是迷糊当中，这一听得敲门的声响，顿时清明了。

“等一会儿，就出来。”说着，正要恼自己忘了问她要衣服，却瞥见旁侧的雕花镂空木柜上整齐地叠着一沓衣服。牧研取过之后，却不急着穿上。米色的袍子，柔软而宽松，竟连里裤都准备着。

“她怎么有男人的衣服呢？”牧研蹙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眉头，心下有些凄怆，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病人，她只是过客，过客而已。

绿萝在门外候着，又觉得里面的声音停滞了，以为他找不到衣服，正尴尬不已，出声道：“牧大哥，你是不是找不着衣服啊？就在你左侧的柜上。我没有向你叔叔家要你的衣服，想着晚点儿再上网买给你，这衣服是我弟弟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身，你且将就一下吧。一会儿量了你的身高，我再给你做个袍子，穿着舒服些。”

“不是别的男人的？弟弟？那就无所谓了。而且，她晚上还给自己做衣服？”牧研确实被惊到了，这个年代，早就不闻女人为男人亲手做衣裳了，一时竟是脑子短了路，不知从何说起。晃过神之后，赶紧撑着披上衣服，开了门，她该是等着着急了。

“喝——，我都差点儿要破门而入了，就怕你一个支持不住，晕了过去，还好，还好。”绿萝搀过牧研，望绣榻踱过去。牧研却在见到绿萝那焦急的神色之后，越发的欣喜，可是又心疼，果真矛盾。

“对不起，教你担心了。”坐在榻上，牧研一手抚过绿萝的脸颊，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将自己隐在她的怀里，闷声道。

“牧大哥，你撒娇的模样真可爱！”绿萝虽然不太了解他为何这般沮丧，但这明显不利于他的身体的复原，随即造出了这样可爱的话来。果然，牧研一听这话，嘴角不住地抽，难为这丫头了，大煞风景也犯不着这样挑时候啊？

绿萝拿来一个绣着清竹明月的靠枕垫在牧研的背后，走向几案，端来那碗汤。

“这是黄芪汤，益气补血的，你身子比较虚，先喝了汤，一会儿精神点了再下楼吃饭。”说着扶着牧研正了正身子，用一只碧绿色的调羹轻轻拨弄药汤，再送入他的口中。

只在这一刻，就在这一刻，牧研真真实实地愣住了，愣成一尊用滚烫的泪水铸成的雕像。即连自己在儿时，那些个病得天昏地暗的夜里，也从未见自己的父母为自己准备一颗药丸；即连在部队里，那些个痛得无法挣扎的数百个日子里，又有谁看见自己背后隐忍的苦水？而今，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却珍宝似地安慰着自己。

“我一直都在，别哭，我一直都在。”似乎在那么一瞬间，绿萝明了牧研的心情，微微一笑，又似乎在向着苍天发誓，自己此生就选定了他。

药汤和着泪水，他终于是哽咽着吞下每一勺她的温柔。

两人都沉默在微微的晚风中，淡绿色的窗纱摇摇曳曳，夜色愈发浓了。

“你先躺会儿吧，一会儿我再叫你吃饭。”伸手将榻上的素枕与雪垫铺好，牧研顺着她的手，躺在榻上，却是不眨一眼地看着她，即使这只是梦，他希望，自己能够不要那么早就梦醒。

“我不走，就在这里。”给他盖上了清心淡竹韵丝被，绿萝走向落地阳台。

风是如何撩起她如墨的长发？那个背影不是给人窈窕，而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凄凉。茫茫的夜色，暖黄色的灯光，竟也掩不住她一个人莫名的悲伤。

莫名的忧伤，一个人的夜晚

听不见的往事，看不清的阑珊

惨白的光，惨白的脸

谁用一地的青丝

卷起漫天的孤单

轻唱的不是岁月的歌谣

咿咿呀呀学语的

是古老的墓床

剪下一段烛光

祭奠昨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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