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时间尚早，又难得周末，苏榆想按原计划再眯一会儿。可是，不到二十分钟，手机又响了，这次她索性拿起电话就问：又干什么呀，不是说好了吗？苏榆的声音明显有些慵懒。可她没想到，居然是程远征。那端极富磁性地“喂”了一声，苏榆就清醒了不少，紧接着程远征有条不紊的一字一句直击她耳膜，她就彻底醒了。

在榆和这座小城市，程远征也算是一号人物，应该不会有谁不知道榆和市信访局局长程远征。刚满四十，年轻有为，用陈茹的话来说，是“大有发展”。当然，她嘴里这个“大有发展”，是含概广泛、意义深远的。女人们就是这样，凑到一起，话题通常离不开男人，而且那种时候，都变成了妙语连珠且思想深刻的哲学家。研究男人，绝对是女人的爱好。

程远征说，他正在单位看苏榆写的有关信访局的报道文章，他觉得有些地方还需要研究一下再发稿，想麻烦苏榆到局里去一下。

苏榆不禁嘟嘟嘴，看来这个周末又要加班了。这个程远征到底是何样人物，信访局那个女副局长提到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似的说出一大堆好处来。什么年轻有为，什么为人正直，什么敬业负责——她觉得，那话儿怎么听怎么和介绍对象似的，但一想到这儿，当时，她不由得暗暗损了自己一小下：都说有职业病，这相亲也成病了，一说谁，居然联想到介绍对象的事儿了。

实际上，之前写信访局那个先进事迹报道，她一直没看到程远征本人，都是那个许副局长提供的基础材料。苏榆也给程远征打过电话进行采访，所以，与程远征在电话里的交道，也算有过几个回合。苏榆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苏榆拔响程远征的电话，表明身份，程远征却说，忙，稍侯联系。语气倒是不咸不淡，可这一稍，就侯着了。苏榆当时多少有些堵，不至于吧，给你们写先进事迹报道，你还忙。

第二次：苏榆想约个时间和他细谈，可程远征又说没时间。实在有点忍无可忍，苏榆就把稿子的事简单和他说了说，然后，相当认真告诉他，希望他可以安排时间，因为写报道要尊重事实，她不想闭门造车。这不卑不亢的绵声软语，让对方沉默了一刻，才挂了电话。

第三次：苏榆已经拿到许文芳的基础材料，稿子构思成型，初稿已经完成。程远征来电话了，据说是在外地出差，想趁着这会有时间和苏榆细聊聊信访局这几年的工作。苏榆心里有个声音就说，反正初稿也形成了，您有时间，我还没有了呢。于是，相当坚定地告诉他，对不起程局，稿子已经写出个大概，定稿后我会交给许副局长。这会儿我忙，稍候联系。她加重了“稍候”这个词的重量，这让另一边的程远征，当场无声。

就这几个回合，苏榆对程远征，已经系了小小的结。而这个小记者在程远征心里，也算是有了印记。这会儿，接到程远征的电话，她多少有几分不悦。看来，程远征本人觉得还是不妥吧，所以在大周末的，也折腾人。

现在，苏榆对镜梳妆，细望着自己的脸，眉目仍旧清秀，目光中总似蒙着一层雾，是浅淡的迷蒙。她用手按按眼角，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已有细微的皱纹了。也该有了，三十岁的女人，不再年轻了。当初和陈子宇分手，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做记者，正好二十八岁，似乎一转眼的功夫，两年的日子一下子就没了，然后青春就索剩无几。大多时候，她看起来是平静的。

她记得芳菲有一次居然说，你没看苏榆，外表看上去是波澜不惊，内心一定是风起云涌。然后就没心没肺的一阵大笑，完全没有了惯有的风情万种。苏榆白她一眼“我怎么风起云涌了啊，真是的”。那时候正好陈茹给大家送茶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点头认可说：“嗯，靠谱，苏榆的内心里永远是流动着一种向往和渴望”。最可气的是，她又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很认真地说，渴望男人？这一问不要紧，孙芳菲把刚饮尽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陈茹更是前仰后合，苏榆使劲拍了一下她，她竟又追加了一句：渴望男人没错啊。这下，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家聚会的时候，就总会相互调侃：渴望男人没错。

楼下一个小摊上的大妈见苏榆下楼来，远远就开始喊：姑娘，有新鲜的豆浆。苏榆脸上浮起笑，几步小跑就轻快地过来了。但今天她没要，打个招呼就走了。以往，她喜欢在这家买早餐，原因是那大妈总叫她姑娘，这让她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今天的方向变了，是市信访局，苏榆只好打车了。或许是在周末被折腾起来，有些不情愿，精神也就有些恍惚，这让她一上车的时候，额头一下子就碰在了车门上。她疼得“哎呀”了一声，感觉一定是起了个包，按着鼓鼓的，又很疼。她习惯性地嘟嘟嘴，觉得这个早晨真是不顺。

没想到，更为不顺的是，怎么大周末的，信访局今天还赶上了集。苏榆觉得不能一直等下去了。下午怎么说还得相亲，得在最短时间内见到程远征，听听他的意见，把稿子处理一下，然后消消停停去相亲。

局长办公室在二楼，有一次许副局长带她参观过。她还记得，程远征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大大的书柜，上面罗列着各类书籍。当时她心底只生出一个想法，有些人，书对他们来说，就是摆着的。程远征居然，还摆了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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