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是一座濒海的山，它的南面正对着大海，登山眺海，必是心旷而神驰，浮山又是一座不矮的山，要想爬到山顶，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张虹本就不是要爬山的，她只是要选景画画，不然，她不会穿着**来。山脚下的路也颇有些漫长，那是一段缓而长的高坡，真正走到山脚根时，张虹飞不动了，王立成早已是汗流浃背。于是，这里就是张虹作画的地方了。

“从山顶上画海，应该是另一番意境吧？”在画架上的那画被画了两个小时后，张虹突然以征求意见的口吻对王立成说。

王立成仰看一番身后的山，说，“你想上去？”

“嗯。”不知道张虹是从什么时间开始改变主意。

王立成就从草地上站起来，边收拾画夹边说，“那就走吧，我们还要趁天黑前下山呢。”

张虹的脸上又浮起满意的笑，王立成最抵御不了的就是那种笑，就像是上发条的绞匙，他的浑身立刻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似乎肩上的画具再沉出几倍，他都不在乎。

在山外面看山，每个人都像是哲人，在山里看山，每个哲人都像是糊涂虫，况且，他们并不是哲人，他们在山里开始糊涂了，糊涂得连山顶的方向都找不到了。幸好，他们看到一个捕野兔的男人，初秋的天气仍然很热，这个人就热得衣不遮体，遮体的部分，破开许多大大小小的洞，这么多的洞当然算不得真正的遮体，那个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撞见他俩，就马上把身子侧转过去，把一头蓬乱的长头发和脊背亮给了他们，脊背晒得发黑，更脏得发黑，但是头发却是灰白的，有几缕白得银光耀眼。面对这样一个人，张虹似乎并不在意，更没显出不好意的神情，因为那个人的身上太脏太黑，脏和黑湮没了人体上所有的细节，甚至无法分辩出那就是人的体肤，所以有没有遮挡已经没有必要了。

“请问一下，上山顶的路应该怎么走啊？”张虹先开口问了，她也算是大家闺秀出身，所以说话总是很客气，文明，即使是对这样蓬头垢面、浑身脏污的人。

“你，问俺？”脏污的人好像有些惊讶。

“是啊。”张虹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柔美，无论是谁听到这种声音，都会情不自禁地被打动。

“哦，哦，”脏污的人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说，“这里有不少山顶，你想上哪个山顶？”

张虹有些为难了，她的确不知道该去哪个山顶，就说，“最近的一个吧。”

“从这走，”脏污的人用手指着一条看起不并不像路的小路说，“直往前走，看到一块大石头，右拐，再走，有个叉道，走左边的道，顺着那条道就能上山顶。”

“听起来，好复杂哦。”张虹说。

脏污的人挠挠头，说，“要不，我带你们去吧。”

“不用，”王立成马上制止住，他用很坚决的口吻说，“我们自己能上去。”

他们果然走对了路，果然登上了山顶，但是，这个山顶却让张虹很失望，因为这个山顶大概是整座浮山中最矮的一个。看到张虹一脸的失望，王立成立刻就忍不下心去了，他眺看着临近一座更高的山峰，说，“我们到那个山顶怎么样？”

张虹脸上的失望马上变成了满意的笑，点头说，“好啊。”

于是，他们就向那座山峰走，可是，他们前面又没有路了，正在踌躇的时候，忽听到有鸟的叫声，鸟的叫声本是很平常的，山林里有不计其数的鸟，有千万种鸟的叫声，不过，这种鸟叫声却是极其特别，因为这是一种嘶叫，是哀鸣，听起来很悲，很惨，很揪心，张虹的心就被揪了起来，她寻声找去，很快就找到哀鸟发声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张网，一张很长很大的网，网就横在山梁上，网上挂着许多羽毛，有灰色，有白色，当然也不乏有很漂的彩色羽毛，网上正有一只披着彩色羽毛的鸟在挣扎着，它双翅上的羽毛已深嵌在网孔里无法挣出。

“好可怜哦。”张虹几乎要哭出来。

“这么漂亮的鸟真是少见。”王立成已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张虹回身在王立成的身上乱拍道，“快呀，去救它呀。”

这无疑是一道不可有丝毫违拗的命令，王立成放下画具，就奔了过去。

鸟的双翅终于获得自由，奋力一展，就仓皇飞走了，它当然不知道应该感谢王立成，王立成当然也不会在意是否会得到鸟的谢意，他只需要张虹满意就行，他看到张虹正在笑，又是那种无法抗拒的充满魅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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