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放走了它？”一个很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张虹和王立成吓了一跳，周围是密树是长草，人在哪里？人很快就出现了，出现在他们没有想到的地方，就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犹如是从地下冒出的幽灵。

张虹的脸已经变成了惨白，她忘记了自己应该退一步，离那个幽灵远一些，而幽灵的脸此时正冲她，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幽灵脸上杂乱的麻子包和大大小小的坑，还有那双像倍受饥饿折磨的恶狗一般阴森森的眼睛。王立成此时的表现是勇敢的，他绕过挡在中间的幽灵，揽住张虹的肩头向后退出几步，并且勇敢地用眼睛和那双阴森的眼对视。

“是，是我们放走的。”王立成居然还回了一句。

“那是我的鸟。”幽灵说。

“可是，那个鸟多可怜啊。”委在王立成身旁，张虹也有了勇气，可以说话了。

“鸟可怜，难道人就不可怜了吗？”幽灵冷冷地说。

“人？什么人？”张虹不明白幽灵的话。

“就是我这个人。”幽灵说。

“你，”张虹再次打量了幽灵一番，“我想不出可怜的理由。”

“没有鸟，我就没东西吃，就要饿肚子。”

“什么？”张虹惊讶道，“原来，你抓鸟是为了吃掉它们？”

“不是我吃，我的肚子还没闲到那个份上。”

“那是什么人吃？”

“当官的，有钱的人吃。”

“哦，你把鸟卖给了他们？”

“不，我的鸟是专门卖给酒楼的，那个酒楼又是专门接待各级官员的，鸡鸭鱼肉，官员们都已经吃腻了，他们只吃新奇的东西，东西越奇怪，他们就越要吃，越是没吃过的东西，他们越想吃。”幽灵的声音仍是很阴沉。

“你说得太极端了吧？”张虹很不服气，“厕所里的蛆他们没吃过，难道也想吃？”

幽灵狠狠盯了张虹一眼，说，“如果蛆能被大厨做出一个名堂来，他们自然也要吃。”

张虹“哼”了一声，“不可能，蛆是大便里生出来的。”

“可能，”幽灵语气坚决地说，“那些当官的就是靠榨取老百姓的血汗来供他们享受花天酒地的生活，就算老百姓拉出来的屎，他们也不会放过，也要狠狠地榨取一遍，蛆是屎里生出来的，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张虹轻叹道，“你说的是过去，那时候是帝王专制时代，现在不同了，现在是民国，当官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无论哪个朝代都是一样的。”幽灵缓缓地说，仿佛说得已经很厌倦。

听到这里，王立成忍不住干咳了几声，说，“你是要我们赔你的鸟吗？”

“不用，”幽灵的眼里的阴森渐渐地消去，“那只鸟很幸运，因为有你们可怜，可是，老百姓呢？老百姓又有谁可怜呢？”

幽灵已经不再是幽灵了，已变成一个可怜的捕鸟人了，他的背也显得略有些驼，他在挪动脚步，慢慢地向山下走。

“劳驾，问一下，”王立成喊住捕鸟人，说，“上山顶的路怎么走？”

捕鸟人望着密树茂草，想了一下，说，“很难走，容易迷路，不过，我可以领你们上去。”

“谢谢，不用。”这次拒绝的是张虹，显然她是从心底反感这个捕鸟人的。

路的确很难走，而且真的容易迷路，他们就已经迷路了，四周是树，是草，是石头，就是看不到可以踩过去的路。张虹有些害怕了，她担心走不出这座山怎么办？王立成并不比她好多少，尽管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紧张和担忧，但他在流汗，不是热汗，是冷汗。

就在两个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们就遇到了那个人，那是个中年人，是一个一眼看去就感觉很放心的老实的人，老实人长着一张很憨厚的脸，眼睛总眯成似乎是在笑细缝，围绕着这一双似乎在笑的眼睛，乱麻一样的皱纹就像怒绽的菊花向四外伸展出去，只是这菊花不是黄色，更不是白色，而是棕黑色，那是一张整日接受日光饱和烈晒的棕黑色的脸。初见到两个迷路的年轻人时，老实人只是微微点一下头，他不用刻意地笑，见到他这张脸的人自然会认为他在冲自己笑。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石头旁边放着一小捆柴，还有一个小编萎，萎里挤着几颗硕大的山蘑。

张虹和王立成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围到老实人身边，本已打消上山顶的想法又在张虹的脑子里强烈地产生了，并通过她的嘴说了出来。

“上山顶啊？”老实人缓缓抬起头，向山顶瞧了一眼，“你们走错路了，从这里向上走，是很陡的崖壁，上不去的，要从后面绕过去才行。”

“你能带我们去吗？”张虹急切地问。

老实人从头顶树叶的缝隙间瞄了一眼天空，颇有些为难地说，“哎呀，这个时候上山，有些晚了，上去就要赶快往下山走，天黑下来，山路就很不好走了。”

王立成去看张虹，他的眼里充满了期待，他期待着从张虹嘴里说出来的是，“那就不去了。”

“去——，”张虹却是这样说的，“到山顶看一眼也行。”

王立成的头“忽”地晕了片刻，但他还是暗暗地咬住牙，强堆起一脸欢愉的表情，他对老实人说，“大叔，麻烦您带我们去吧，我们可以付你钱，多少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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