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冬季，陆向飞的工作有些轻松了。十二月份初，天津连着下了两场大雪，温度骤降到了零下10度，各工地基本上都停工了，陆向飞所在的设计公司，也就不用在忙着为各项目改图，出方案了。只是有一些竣工图和明年施工的方案要整理下。

这一阵子，陆向飞发现唐宁越来越少到酒吧去玩了。陆向飞本来以为，冬季到了，工作闲了，有更多的精力陪着唐宁去泡吧了，可唐宁对酒吧却冷淡了下来，整整一个月，才去了一次，而且不到一个小时，便拉着陆向飞要走，这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但咖啡厅还是二人常去的地方。下班后，二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行人小心的走来走去，唐宁看着便**了调皮的笑。

唐宁和陆向飞都没想过攒钱，以及攒够一定数目在天津买房的事情。陆向飞曾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尤其是在两人住在一起之后，陆向飞每次想起唐宁**的落红，便感觉到一阵剧痛刺在心上，他想着如果不能给唐宁一个好的未来，那真的不如两人什么关系也没发生过。

冬季的雪景虽然很是浪漫，但时间久了却有些无聊的，尤其是北方的冬季特别的漫长，没有了工作上的繁忙，陆向飞似乎突然感到有些失落。他和唐宁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便窝在家里，玩玩游戏，看看电影什么的，彼此聊天消磨着时光。到了周末，二人也很少出去，嫌大外面太冷，人们都不愿意出门，大街上也变得有些冷清。

日子很快便滑到了年底，眼看着要过年了，唐宁却说不愿意回家，但陆向飞是肯定要回家的。

“我快三年没见着母亲了，家里上次父亲来住过几天，匆匆的便回去了，今年过年无论如何要回去的。”陆向飞说。

“哦，那你回家吧，没事呵呵，我一个人在这儿呆着挺好。”唐宁笑着说道。

“你不回北京老家吗，大过年的，你呆着干嘛，怪冷清的？”陆向飞惊讶的问。

“我父母离婚了。”

唐宁只淡淡的说了这一句，陆向飞便没有再细问，他有些不知所措了。陆向飞是那种很不爱管闲事，不爱打听闲话的人，即便是跟唐宁在一起3个多月的日子里，他也没有问过唐宁的父母，倒是唐宁问过陆向飞他父母的一些事儿，陆向飞笑着说，他父母都是农民，在老家居住。此刻他为自己的疏忽感到一点恼悔。

“那，那你跟我回老家去啊？”陆向飞吞吞吐吐的说着，然后不断偷看唐宁的脸色，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我之前答应我爸了，说今年过年肯定回家的，所以……”

“嗯，回家很好的，你应该回去的，正常人哪有大过年不回家的……”唐宁苦笑着说道，眼光却是有些恍惚的望着窗外。

陆向飞看看唐宁，却是更加担心了。

“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山东吗？”陆向飞再一次发问。

“不愿意。”

陆向飞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他也觉得两人认识不到半年的时间，平日里也极少谈到未来的一些话题，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发展到要回家去见父母。因为他感觉一旦见了父母的面，应该是马上要着手结婚的。想起结婚，陆向飞又痛苦了起来。

陆向飞最终还是一个人回去的，他原本想着赶在小年之前走的，后来硬是拖到了腊月二十七，唐宁笑着把他推出了家门。

“你现在被扫地出门了，哈哈。带着你的行李，赶快走，别让家里老人担心。”唐宁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哽咽了。

“过完年早点回来吧。”唐宁说着，“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陆向飞一个人回到南安的老家，父母早早的就关掉了县城的店铺，回到了赤桥村。

“唉，咱们老家还是这规矩，过了小年儿，城里的店铺基本上都歇业，回家准备过年去了。”

陆向飞的母亲从儿子回到家，就一直唠叨个没完，烦得陆明海窝在沙发的角落里看电视，一句话也不说，听着母子俩在那闲扯。

看着陆向飞的母亲出了客厅，到院子里取东西的功夫。陆明海突然神秘的问，

“喂，你那，嗯，女朋友没跟你一起回来啊？”陆明海绞尽脑汁组织着自己的措辞。

“没有，他，没过来呵呵，大过年的。”

陆向飞本来想说唐宁一个人留在天津的出租屋里，可话到嘴边，立刻改了口风。

“哦。大过年的才应该来串串门吗，呵呵。”陆明海依旧神秘的笑着，“你们住在一起了没？”

“嗯，住一起了。”陆向飞答道。

“啊，像你隔壁的同事那样吗？”陆明海惊讶的回忆着在陆向飞的出租屋内，他看到陆向飞的同事和一个女孩，挤在那间狭小的只剩下过道的房间里。当时的陆明海的第一感觉是这小两口既然都住一起了，还跟陆向飞一样挤在这么个憋屈的房子里，多不方便，他们双方做家长的也太不负责了。

现在陆明海想着儿子居然也步入了那同事的后尘，不免有些脸红了起来。

“这样不行啊，不是，不是长久之计。”陆明海严肃的说着。

陆向飞没有答话，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屋子。

陆向飞的老家是一座规规矩矩的带院子的平房，客厅和两个卧室坐南朝北，东侧是厢房和伙房连在了一起的，北边临街大门两侧还有两间耳房。几间房连在一起，中间围出了一个开阔的院子，院子里一半是土地，一半是水泥地面。陆向飞记得前些年，他的爷爷一年四季都在那半块土地上种些家用的蔬菜，前几年爷爷和奶奶一起被陆向飞的四叔接了过去，那土地也慢慢荒废了。

“前一阵子，还有人来说媒来了，是这隔壁村子的一个姑娘，高中毕业现在在县城一所学校做后勤的，她爸爸可了不起，是县城里有名的企业家，大老板，据说家里好几百万呢。”

陆向飞的母亲又开始唠叨了。

“他那是妄想，甭管他老子多有钱，咱们儿子是国外回来的，就冲她女儿那高中文凭，就不行，不般配。”

陆向飞的父亲陆明海，听了老伴的话，强硬的说道。陆向飞其实想跟父亲说，他现在的女朋友唐宁，也是高中文凭，她大学只念了两年就肄业了，唐宁解释说因为她当时生病了，还有家庭的原因，就不想继续念了。陆向飞没跟父亲说这些话，他觉得这些事对于二人的感情发展毫无影响。

陆向飞是早上回到的村子里，按照村子里的习惯，那时候应该刚好是吃过早饭，村民们坐在大门口晒着暖烘烘太阳的时候。陆向飞拖着沉重的箱子，走在大街上时，不少村民都向他投去了惊讶的目光。有些认识的则主动上前去打招呼，然后转身骄傲地对其他人说，“陆明海家的老二，国外留学回来的。”

那村民也因为认识了这位村子里第一位国外留学生，感到无比的骄傲，被惊讶的人群围着七问八问。陆向飞听着那人说“陆明海家里的老二”，怔了一下，然后又快步走开了。

现在陆向飞独自呆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看着那半边荒废的土地，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雪地上留着几步清晰的脚印，似乎是哥哥陆踩踏过的。脚印深陷在雪里，直踏到了泥土上，红褐色的泥土参杂着干净的雪，在夕阳的映射下，像一滩肮脏的浓血。

陆向飞吃过了晚饭，趁着夜色降临，走出了家门，他想仔细看看久违了的村庄，又不想被热情的村民搅乱了思绪。冬季夜晚的村庄是很静谧的，不像夏天那样嘈杂，即便到了快要过年的时节。陆向飞看着许多人家门前都挂起了火红的灯笼，将门前的水泥路照的通红。然而灯笼也仅能找到自己门前而已，这大概也比较符合他们“各扫门前雪”的观念。

陆向飞惊讶的发现，自己三年前回到赤桥村时，村子里刚刚有几座漂亮的楼房，到现在盖楼房的几乎要占到一半以上了。倒退五年的时候，村子里几乎还是清一色的平房。那时候要是有人家能在自己的桩基上，盖起一座两层小楼，应该是件极风光的事情。陆明海曾和老伴讨论过此事，是送陆向飞出过念书，还是留着钱盖房子。后来二人决定投资儿子的教育，放弃了盖楼房这个最直接的风光一把的机会。

陆向飞借着微弱的路灯，看着眼下各种风格的楼房，静静的矗立着黑夜中，像一座座阴森森的城堡。现如今楼房不值钱了，村民们就只好比着楼房的样式，看谁家盖的样式新颖，谁家的楼房别致出格，便是抢占了风头。

陆向飞走着走着，不自觉已经来到了村子西头的十字路口处，再往西便是大片的庄稼地了。在广袤的庄稼地中间，陆向飞能依稀辨认出古老的赤桥的身影。桥身是南北走向的，陆向飞记得也就二三十米长的样子，而且桥北头下坡的地方因常年的风雨侵蚀有些损坏了，老人们常告诫村里的孩子不要走到北头的地方去，当心石桥会塌下来。

陆向飞站在十字路口正看着远方的赤桥发呆，忽然被一束车灯晃在眼睛上，有些难受。不一会，一辆大众轿车到了跟前，陆向飞向前让了两步，好让司机从身后驶过。那司机开着车缓缓行驶着，陆向飞下意识的转过了脸，朝着车窗内看去，那司机也正在看着外面的陆向飞。汽车就要驶过时，突然在陆向飞的身后听了下了。只见司机缓缓摇下车窗，对着外面喊道：

“陆向飞？”

陆向飞猛的一惊，在那张脸上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犹豫的问道，“你是林一凡啊？”

“哈哈，是啊，向飞，认不出来我了？”

林一凡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啥时候回来的啊？村里人都说你在国外定居，不会回来了，呵呵。”林一凡惊喜的问着。

“没有，没有，去年毕业就回国了，在天津工作，今天早上刚回来。”陆向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哦，天津，那也够远的，反正是在外面嘛，不像我们整天守在这村子里。过完年，还走吗？”林一凡问。

“恩，过完年初六就得走了，我们初八上班。你这不混的不错吗，都开上车了，当老板了啊，这是？”

陆向飞见到儿时的伙伴，也难得高兴的开着玩笑。

“哪啊，这是我二叔的车。今年上半年一直在家呆着来着，跟许亮他们整天搓麻将。后来实在没意思了，跟我二叔出车去了，就是跑大车运输，从山西往全国各地运煤，跑了3个多月，我二叔没给我结工资，我就把他的车开回来了。哈哈，啥时候给钱，再给他车，亲叔叔也不兴赖账。”

“你还是那样啊，啥都不怕，呵呵。”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非常开心。陆向飞高兴的听着林一凡说着，说着他的趣闻，说着村里的变化，两人都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童年的无拘无束。

“哎，对了，你结婚了吗？”陆向飞突然很关心的问着。

“我还没有呢，韩琦和许亮他们都结婚了，就剩下我了，嘿嘿。”林一凡有些难为情的说着，在农村像他这个年纪，如果还没结婚，确实值得难为情的。

“我前几年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回来过一次，那时候我爸妈都在县城，我也就没回村子里，确实，五年多了。”陆向飞也感慨的说着。

“你见过许亮他们了吗，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吗？”林一凡问。

“没有吧，我回家就一直呆着了，下午睡了一觉。他们还好吗？”

“啥好不好的，我们哥几个不比你在外面，整天就呆在村子里，饿肯定是饿不着，也没啥正事，嘿嘿。你现在是城市人了。”

陆向飞听着林一凡的话，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微微发酸了，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淡淡的说道，“说这些干啥啊，呵呵，过了初一，我找你们玩去。”

林一凡也高兴的应了一声，随后跟陆向飞道了别，开车径直向着北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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