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由

第一章清晨的长墚山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黄土高原初秋的早晨，长庚星还没有隐去。天空弥漫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仿佛给苍茫的黄土高原披上了素淡的衣裳，既显得神秘，又显得空灵；既显得朦胧，又显得渺远。庄重肃穆的长墚山像睡醒似的，拨开缭绕于周身的云雾，傲然地抬起了头，向着天空展现出雄伟的身姿。经过一个盛夏的繁育，漫山的庄稼都丰满起来，不在轻飏和招摇，倒像负重的村姑，摇摆着沉甸甸的脸盘，扭动着慵懒的腰肢，争先恐后地从山顶、山坡、山底站立起来。草儿、树儿也像待命蛰伏了一夜的小士兵，仿佛听到了晨起的号角，欣欣然**了笑脸。不多时，晨曦初露，霞光远射，整个山梁像穿上了浓绿的新装，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展示出秋硕物华的魅力。湛蓝湛蓝的天幕，因秋色过浓，添进了黄色的色彩，望起来，特别苍黄。潮气乍起，浮游在空中的尘埃粒子，被净化得更纯洁，更凝重。早起的鸟雀，离开了巢穴，展翼翻飞，好似要显示自己无比能歌善舞，尽情地卖弄着歌喉，鸣叫声比往日更加浑厚嘹亮。在山坳的中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地里跳跃出来，就像一只伏居在草丛中的小老虎，亟不可待地想加入到新一天的召唤中。

他开始忙碌手中的活儿……

他就是郝男，今年刚满十五岁。瘦削的个头，沉毅的脸庞，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射着清澈明净的光芒。只见他挽着裤腿，光着脚丫，正沿着山坡，一把一把专注地剜着草，一把一把熟练地把草塞进蛇皮袋中。寻草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

别看他一身土气打扮，却很有心劲。他把两只比较新的军用绿色胶鞋装在蛇皮袋中。这双鞋是他全身最新的、最值钱的衣物，准备着去学校时穿。所以他非常的珍惜。原因是：这双胶鞋是妈妈第一次给他买来的。以前穿的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土布鞋！

他知道，今天寻草的山坡是齐老大爷的自留地。这几年，齐老大爷精心去耕种，土地变得象棉花一样的松软和肥沃，用不着穿鞋，也没有带刺的草木。只是自入暑夏，齐老大爷由于年龄过大，加之中暑病倒在**。没几天，还没有来得及再除第三遍草就去世了。自留地里又长了最后一茬秋草，再也没有人过问。所以秋草长得很茂盛。

郝男虽然少年，但他已相当熟悉这儿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沟、每一块地。谁家的自留地在哪里，谁家的主人最勤快，谁家的主人比较懒散，谁家的自留地里草多，谁家的自留地里草少，谁家的庄稼长势好坏，他都清清楚楚。

明天就要开学了。今天，郝男起了个大早，想赶在天亮之前，美美地寻一袋猪草。他不想明天再来寻草。明天就可以穿戴得整洁一些，高高兴兴地去上学。

想到上学，郝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脸上**了兴奋的笑容。这时恰好有一束太阳光线，透过右边山岗上那棵大榆树的缝隙射过来，照在他脸上，把几颗下落的汗珠映照得如珍珠一样明亮。这时，才看清他幼稚的脸上，憋劲的**泛着红晕。由于揩汗涂下了几道青草的印痕，沿着鼻翼直到刘海的额头。浓黑而又鬈曲的头发，夹了几片败草的细叶，与汗水粘连在一起，就像一个侦察小勇士。只是缺少小勇士的几分神秘，而多了山野孩子的天真和机灵。

爱惜庄稼是山里人的天性。他为了不压坏庄稼，在装过化肥的蛇皮袋子的两角处，系了一根较粗的尼龙绳，把袋子挂在脖子上。这样既方便寻草挖菜，又不至于因一挪一动、一拉一停移动草袋而损伤了庄稼。但所有的重量就都压在他的身上。

太阳的光线带着初出来的橘黄色，向山底逐渐移动。郝男就像一只勤快的澳洲袋鼠，胸前挂着即将塞满的蛇皮草袋，也逐渐向山顶移动。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两膀发麻，没有了来时的劲头。不过，他依然不泄气，使劲地往上伸了伸腰，扭了扭发僵的脖颈，努力站直了身子，继续往袋子里塞草……

袋子已经很重了。他的头一时眩晕，双眼发黑，身体失去重心，重重地把他摔在地上。

小孩的生命力是相当顽强的！没过几分钟，他就清醒了。他毅然地站立起来，顾不得自己的疼痛，把草袋子放在空地处。他弯下腰去，把压弯的几株谷苗扶起来，又挖了几把土，固定好谷苗。然后，他继续挂起草袋子，边剜着草，边使劲地往上爬。

太阳升得老高了。郝男也挖满了一袋子猪草，爬到长墚山顶上。

长墚山顶，有齐大爷在世时亲植的好几棵树。最大的一颗是野槐树，位于山顶中央。树枝**，伞盖成圆形，直径已有一米多。可以说，是长墚山标志性的植物！野槐树的周围是一些较小的榆树、杨树以及松树。这些树都是齐老大爷从四处的山沟移植到这儿来的。由于山风大、水分少，所以这几棵小树的长势不太好，明显有些发育不良的征兆。不过，因为今年的雨**，它们都成活了。而且稀疏的枝干上缀满了宽大的叶子。只要不再遇什么天灾，来年一定长得很好。

长墚山顶是郝男的伊甸园，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人生美好的境遇具有永久的魅力，特别是引以愉快的第一次，特别深，也特别让人流连难忘！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妈妈带着他和姐姐郝娃来到长墚山顶时的情景！等他懂事以后才知道，这一块伊甸园，其实是齐老大爷最先开发出来的，只可惜老人不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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