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了，我想念夏天，那时的天空是蔚蓝的。

杨青说，你可以低下头看看眼前这片土地吗？当你抬起眼往高处看的时候，你在忽略我眼里的泪光。

我说，杨青，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有些讨厌这片雾霾笼罩的灰色天空，它像一块破旧的抹布一样遮住了我想要寻找的明朗。

是的，明朗。甚至在漆黑的夜里，我也幻想着能穿越无边无际的黑暗寻找到它。

杨青说他嗓子疼得厉害。我在回想着昨夜依稀的美梦，没有理他。直到他对我吼叫：“梅子，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歇斯底里的，是控诉，更是责备，我不得不将我的眼光从窗户那边移到他的脸上。

杨青有一张年轻的像孩子一样的脸，正因为如此，我经常会怀疑与他在一起是不是应该倒贴点钱财给他。这么想当然是罪恶的，杨青会觉得我侮辱了他的人格，更**了他的爱。他此刻一脸的无辜表情。宽大的睡衣套在单薄的身体上，弱不禁风的样子。我想起他昨晚上生龙活虎的样子，有些不确定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杨青再一次质问我，梅子，你是真的不爱我了吗？

我一脸的茫然，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回答他。说真的，我不能确定。而我不会欺骗他，更不会欺骗我自己。爱或者不爱，我都得遵从我内心的直觉。直觉告诉我，爱已经离我很远了。我好久都没有想到爱这个词了。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一切都回归平淡，甚至庸俗。爱，那是多么高贵与圣洁的词，怎么可以和我们现在杂乱的生活搅混到一起去呢。

可是杨青不会管这些，他在骨子里是浪漫的，执着的。他希望我爱他，一直一直，爱得死去活来。他甚至在构想我们晚年的生活场景，比如墓碑之类的，或者谁比谁先死的问题，然后谁又会承担思念的痛苦。这让我想起那篇著名的《与妻书》里面悲壮的桥段，更让我产生难以名状的痛苦，因为我明确知道我们没有将来。

我说，我不想爱得死去活来，那是电视里才有的情节。

杨青对我大声吼叫，你就不觉得我们的生活比戏剧更加精彩吗？

我无言以对。回想起从前种种，我不得不承认，生活比戏剧更加，我停顿了一下，说，亲爱的，精彩这词就用不上了，用狗血可以吗？

我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当然，用故事不太恰当，换个更确切的词吧，我是一个有过去的女人。谁没有过去呢，都有的，可是杨青就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或者说故意忽略不计。杨青曾说：“梅子，你就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单纯女人。”

他的这句话存在着明显的语病，更违背了事实。我说：“单纯是不能形容女人的，你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就还没有长大。”

杨青不同意了，他冰冷的双手开始在我身上游移，嘴里喃喃地说：“我早长大了，好不好，我再男人一回给你看。”

我知道他又开始胡闹。

我拒绝他的进一步行动，挣脱他的双手蹭进了洗手间。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默默地淌下一行清泪。

我想离开他，一定得离开他，尽管有些舍不得，不，是非常舍不得，真的舍不得。杨青，我是为你好。你不能将你的青春荒废在我的身上，这是荒谬的。

我用冰冷的水抹了一把脸，胡乱地梳了一把枯黄的卷发，然后神情淡漠地走了出去。杨青在整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用一脸的微笑看着我，好像他刚才对我的诘问都与他没有关系。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给他让出一条窄窄的通道。这样的举动让杨青微微地愣了一下。

“你在疏远我，梅子，你打算离开我吗？或是打算让我滚蛋？”

杨青终究是明白我的。他是最明白我的。我有任何想法，他能第一个知道。或许他早就意识到这个了，只是憋着没有说出来。

“梅子，你应该温习一遍凯瑟琳的新片了。”杨青忽然笑嘻嘻地说道。他的阳光的脸庞刺痛我阴郁的内心。杨青，我有多爱你，心就有多痛。

我知道他指的什么。凯瑟琳的《姐弟恋》给了我们很美好的回忆，我们就在看完那部片子后住到了一起，一年了，没有离开过彼此。心在一起，身，也在一起。杨青说，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和心爱的人身心合一，不离不弃。

可是，可是，亲爱的杨青，不离不弃只是你的想法。我想离开了，我再一次重申，我是为你好，和我厮混，没有未来。我不需要未来，但你需要。

在那间嘈杂的电影院里，我屏住呼吸盯着荧幕上的桑迪。当艾伦的手在桌子底下伸向桑迪的时候，杨青冷冰的手**地握住了我。杨青的手总是冰冷的，不管夏天还是冬天，他都是这样。我笑他说没有男人的阳刚之气，他总夺过我的手说：“梅子，给我温暖。”然后就捉住我的手穿过他的衣裳放在了他的胸膛上。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像小鹿乱撞。我知道他动心了。他年轻的脸庞上有真挚得一丝不苟的深情，我无法拒绝。几回挣扎之后，我让他温热的唇吻上了我的脸颊。

我不知道杨青带我去看凯瑟琳的新片是不是一场阴谋。我能确定的是，他得逞了。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我记得我们经过了一处阴暗的矮墙，路灯下的爬山虎绿得让人怀疑那是人工铺就的。他就在前面走着，然后突然停住了脚步，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将我搂在了怀里。我没有反抗，我想让他任性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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