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殿内悄然无言，只听见上好的瓷器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郑国夫人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躺在龙榻上的独孤祁，又机械地转过头看了看脸上粘上血迹的季芷秀。

半响，才发出一声悲鸣，“皇上！皇上！”郑国夫人奔至床头不停地叫唤，显然是很难以接受这个结果。皇帝在龙**被皇后刺杀，想必在东陵国的历史上还无一例吧。

“皇后，你，难道你没有心吗？皇上是真心待你，在这十年内处处忍让，可你竟然……”

“真心？”匕首上的血迹快擦尽了，季芷秀声线有些上扬，“郑国夫人，本宫的心在他杀阿褚时，就跟着他一起死去了。在这十年，能支撑本宫活下去的便是恨意，对他的恨意。更何况，从他掳本宫进宫的那一天起，他应该知道他最终会死在本宫的手里。”

“郑国夫人，你看他走得如此安详，是不是印证了他常说的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果然，季家的女人都是如此的狠毒。”郑国夫人苦笑了一声，“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在皇上要接你进宫时极力劝阻，本以为历经多年皇上终于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却没想到反误了皇上的性命。”

说到这里，郑国夫人面色一紧，“皇后，你怎么会有这把匕首？”说完声音又提高了许多，“你是用这把匕首刺杀的皇上？”

“好了，郑国夫人，本宫也不想和你废话。皇上是本宫杀的，这是弑君大罪，你叫人处决吧。不过，别忘了，皇上曾答应本宫，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我季家。”

季芷秀想，独孤祁真是个疯子，当初为了她进宫，竟然会答应她这样的要求。

郑国夫人并为其所动，只是加紧了追问，“皇后，你手中怎么会有这把匕首，这把匕首明明是……”

“这把匕首自然是东渝王赠与本宫的定情之物。郑国夫人，你也别磨蹭，皇上可是要入土为安，本宫也没想过能活今天。”季芷秀颔首道，“只是今日过后，本宫希望不要按惯例，使帝后合葬一陵。本宫虽不奢望能和东渝王同穴，可也不希望以后在阴间也与皇上纠缠不清。”

“皇后娘娘，你就这样恨皇上？”郑国夫人紧盯着季芷秀手中的匕首，眼眸中忽划过几丝嘲讽，“这把匕首是东渝王独孤褚赠你的定情之物？我还真不知道，这把匕首乃是皇上佩戴多年，怎么就成了东渝王所属之物呢？”

“你，你胡说什么。”季芷秀的心头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慌乱，虽然她知道她不应该仅仅凭借他人多言便乱了方寸，可是……

“皇后娘娘，我前些日子还和皇上唠嗑上这把匕首的事了。我可还记得，这把匕首名唤星罗，是由世上少见的玄天制成，其上刻有北斗七星的图案，其锋可削铁如泥。星罗原是先皇赠与娴妃娘娘之物，其后便成了她唯一的遗物。”

“皇后娘娘，你说你用星罗刺杀皇上，还真是世事无常了。”

这把匕首是娴妃的遗物，娴妃是独孤祁的生母，郑国夫人又是娴妃的妹妹。季芷秀故作镇定的想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却只看见她勾唇一笑，“郑国夫人，你笑什么？”

“皇后，我笑你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知道这世上谁是真心待你。皇上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伤心。而那东渝王接近你不过是为了你背后的势力，你却把鱼目当珍珠，还为了他，竟然把皇上……”

“这一切，是本宫没弄明白？”

郑国夫人没有说谎，季芷秀闭上眼睛，有快速的睁开，两行清泪淌过脸上干涸的血迹，滴落在了大红的斗篷上，那两点泪痕亦然鲜红如血。

其实，在十年时间里，她也隐约的察觉到这样的真相，却又始终不肯深入，宁愿相信阿褚是她唯一的良人。独孤祁便也瞒着她，由着她，他们便走到了这样的境地。

独孤祁，你说我是应该感激你，还是继续恨你？

季芷秀抬头看向窗外依旧如铜钱般大小的昏明的光晕，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现在，她感觉全身的血液宛若静止了一般。原来，十年时间，独孤祈早已深入到她的血脉之中。

背后突然一紧，一种尖锐的疼痛感迅速蔓延开来。季芷秀转过身，郑国夫人已经倒在血泊中，鹿鸣宫的掌事太监安居礼面色僵冷，扯着嗓子说道，“皇后，这是太后娘娘的命令”

“你是姑姑的人？你什么时候到皇上身旁的？”

“回皇后的话，奴才在皇上登基时便被太后娘娘分配在了皇上身边，作了皇上的贴身太监。”安居礼弯了弯腰，“皇后，太后娘娘说了，皇后您为了给东渝王爷报仇而刺杀了皇上，一定会在民间成为美谈的。”

“独孤祈登基不过五岁，太后她，还真是老谋深算。”

季芷秀不再去看安居礼阴阳怪气的样子，她只恨她自己识人不清，反而被爱人，亲人利用舍弃。

其实，这世上任何纠葛的东西，来耶，去耶，又有谁能说的清了。堕于流光之中的前尘，是耶，非耶，终是流落于尘埃，化作了飞烟。

康乐二十五年的这一天，或许会被后人从浩瀚如海的历史中发掘出来，再编成一段足以令人在茶余饭后各自嗟呀的风流韵事，只是，这些都已经逝去，与我们了无相关。

独孤祈，倘若有来世，我只愿能在对的时间遇到你。今生耗尽了十年的时间，再加上自己的一条性命来讨我的欢心，那么在来世，我会穷尽一生，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季芷秀闭上了眼睛，最后只剩下安居礼的一句“皇上驾崩了”萦绕于鹿鸣宫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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